第311章 京華江南 神仙局背後的神仙

類別:曆史軍事 作者:貓膩 本章:第311章 京華江南 神仙局背後的神仙

    請扔掉慶國監察院條例疏注,翻開監察院內部參考材料第五冊的最後一頁。

    第五冊是監察院這多年來的案例匯總,抄寫了最近幾十年來,有代表性的各類案件的分析與總結,針對於形形色色的案件,詳細闡明了事件籌劃之初的起源,蘊釀的過程,在其中的變數影響,以至於最後達成的結果。

    第五冊包涵的案例很多,再憑借監察院的情報係統,以及在事件中所尋覓到的相關證據,便足以用來論述清楚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所謂陰謀,找到事情發生的真正原因,以及中間的流程安排——因為人類實際上遠遠不如他們自己認為的那有想像力。

    但也有一類案件,人們永遠隻能挖掘到事情的一麵或者兩麵,而不能解釋所有,這也就是第五冊最後一頁上寫的那三個字,那三個範閑和陳萍萍都很熟悉的三個字。

    “神仙局。”

    ……

    ……

    所謂神仙局,是指事件之中出現了以常理無法判斷到的變數,從而導致了神仙也無法預判的局麵。

    比如當年陳萍萍率領黑騎千突擊,深入北魏國境,抓住了秘密回鄉參加兒子婚禮的肖恩。監察院已經算準了所有的細節,甚至連付出更慘重的代價都算計在內,可是肖恩在婚禮上,實際上並沒有喝費介大人精心調致的美酒,這位北魏密諜頭目用一種冷靜到冷酷的程度,控製著自己的飲食與身周的一切。

    但當慶國人以為這件陰謀不可能再按照流程發展下去的時候,故事發生了一個很令人想像不到的變化——肖恩聽著新房傳來的吵鬧聲,開始鬱悶,開始想喝悶酒,而很湊巧的是,負責替他看管皮囊中美酒的親兵隊長,在旅途上沒忍住酒饞,已經將酒喝光了,所以這位不負責任的親兵隊長,在肖恩大人要酒的時候,惶恐之下昏了頭,直接灌了袋婚禮上的用酒。

    於是肖恩中了毒,於是陳萍萍和費介成功。而直到很久以後,陳萍萍他們才知道,之所以肖恩會如此鬱悶,是因為他的兒子……不能人道。

    這種變數,不存在於計劃之中,卻對局麵造成了極大的影響。

    又比如在二十年前,南方一位鹽商在壽宴之後忽然暴斃,刑部一直沒有查出來案件的緣由,便轉交給了監察院四處處理,誰知道查來查去,竟然查出了當夜有十四個人有犯罪嫌疑,包括姨太太們在內,似乎每個人都想讓那位富甲一方的大商人趕緊死掉。

    而真正的凶手是誰呢?

    又過了三年,一位窮苦老頭兒偷燒餅被人抓到了官府,他大約是不想活了,擔承三年前的鹽商就是死在他的手。得到這個消息,監察院四處的人又羞又驚,心想自己這些專業人士怎可能放過真正的凶嫌?趕到案發地一審,眾人才恍然大悟,難堪不已。

    那老頭兒和鹽商是小時候的鄰居,自小一起長大,後來老頭兒去梧州生活,返鄉定居的時候看見那位鹽商做大壽,不知道是中了什邪,竟是爬進了院中,拿起一塊石頭,就將醉後的鹽商生生砸死了。

    監察院曾經注意過院牆上的蹭痕,但始終是沒想到,一位回鄉定居的老頭兒竟然會冒著大險,爬入院中行凶,還沒有被家丁護衛們發現。

    當時還沒有成為四處主辦的言若海好奇問老頭:“後來我調過案宗,保正也向你問過話,你為什一點都不緊張?”

    老頭兒說道:“有什好緊張的?大不了賠條命給他。”

    言若海大約也是頭一遭看見這等彪悍的人物,但還是很奇怪:“你為什要殺他?”

    老頭兒理直氣壯地回答道:“小時候,他打過我一巴掌。”

    ……

    ……

    懸空廟的刺殺事件,似乎也是一個神仙局。

    皇帝陛下因為對葉家逐漸生疑,又忌憚著對方家有一位大宗師,便想了如此無恥的招數來陷害對方,一方麵借用後宮的名義將宮典調走,一方麵就在懸空廟樓下放了一把小火。至於這把火,估摸著範建和陳萍萍都心知肚明。

    而火起之後,頂樓稍亂,那位西胡的刺客見著這等機會,終於忍不住出了手。他在宮呆了十幾年,實在有些熬不下去了,這種無間的日子實在難受,三年之後又三年,不知何日才是終止——當時洪公公護著太後下了樓,他對於範閑強悍實力的判斷又有些偏差,所以看著自己自己隻有幾步遠的皇帝,決然出手!

    侍衛出手,又給了那位白衣劍客一個機會。

    白衣劍客出手,那位王公之後,隱藏了許久的小太監,看見皇帝離自己不到一尺的後背,想著那柄離自己不到一步,藏在木柱的匕首——他認為這是上天給自己的一個機會——麵對這種赤裸裸的誘惑,矢誌複仇,毅然割了入宮的他,怎能錯過?

    ……

    ……

    皇帝陛下一個荒唐的放火開始,所有隱藏在黑暗麵的人們,敏感地嗅到了事件當中有太多的可趁之機,刺客們當然都是些決然勇武之輩,雖然彼此之間從無聯係,卻異常漂亮地選擇了先後覓機出手,正所謂幫助對方就是滿足自己,隻要能夠殺死慶國的皇帝,他們不惜己身,卻更要珍惜這個陰差陽錯造就的機會。

    他們來自五湖四海,為了同一個目標,走到了一起,走的格外決然和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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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的廣信宮,範閑躺在床上,望著床上的幔紗,怎樣也是睡不著,傷後這些天在皇宮養著,白天睡的實在是多了些。

    宮中的燭火有些黯淡,他雙眼盯著那層薄薄的幔紗,似乎是想用櫻木的絕殺技,將這層幔紗撕扯開,看清楚它背後的真相。

    婉兒已經睡了,在大床上離自己遠遠的,是怕晚上動彈的時候,碰到了自己胸腹處的傷口。範閑扭頭望了她一眼,有些憐惜地用目光撫摩了一下她露在枕外的黑色長發。宮很安靜,太監都睡了,值夜的宮女正趴在方墩子上麵小憩,範閑又將目光對準了天上,開始自言自語了起來。

    隻是嘴唇微開微合,並沒有發出絲毫聲音,他是在對自己發問,同時也是在梳籠一下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西胡的刺客,隱藏的小太監,這都是留下死證活據的對象,所以監察院的判斷應該不會出什問題。”黑夜中他的嘴唇無聲地開合著,看上去有些怪異,“可是影子呢?除了自己之外,大概沒有人知道那名白衣劍客,就是長年生活在黑暗之中,從來沒有人見過的六處頭目,慶國最厲害的刺客影子。”

    他的眉毛有些好看地扭曲了起來。

    “神仙局?我看這神仙肯定是個跛子。”他冷笑著,對著空無一人的床上方蔑笑著:“皇帝想安排一個局,剔除掉葉家在京都的勢力,提前斬斷長公主有可能握著的手……想必連皇帝也覺得,我把老二逼的太狠,而且他肯定知道自己年後對信陽方麵的動作。”

    範閑想到這,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不知道是傷口疼痛引起的,還是想到皇帝的下流手段而受了驚,心想著:“陛下真是太卑鄙,太無恥了!”

    “那你是想做什呢?”他猜忖著陳萍萍的真實用意。“如果我當麵問你,想來你隻會坐在輪椅上,不陰不陽地說一句:在陳園,我就和你說過,關於聖眷這種事情,我會處理。”

    “聖眷?”

    “在事態橫生變故之後,你還有此閑情安排影子去行刺,再讓自己來做這個英雄?”

    “事情有這簡單嗎?”

    身為慶國第一刺客,影子能夠瞞過洪公公的耳朵,這並不是一件多難以想像的事情。隻是範閑不肯相信,影子的出手,就單純隻是為了設個局,讓自己救皇上一命,從而救駕負傷,獲得難以動搖的聖眷,動靜太大,結果不夠豐富,不符合陳萍萍算計到骨頭的性格,所以總覺得陳萍萍有些什事情在瞞著自己。

    “而且你並不害怕我知道是影子出手。”範閑挑起了眉頭,“可是如果說你是想行刺皇帝,這又說不過去,先不說忠狗忽然不忠的問題,隻是以你的力量,如果想謀刺,一定會營造更完美的環境。你想代皇帝試探那幾個皇子?我操,你這老狗也未免太多管閑事,而且皇帝估計可不想這擔驚受怕。”

    想來想去,他糾纏於局麵之中,始終無法解脫,隻好歎聲氣,緩緩睡去,但哪怕在睡夢之中,他依然相信,母親的老戰友,一定將內心最深處的黑暗想法隱藏的極為深沉,而不肯給任何人半點窺看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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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的神仙局。”陳萍萍坐在輪椅上,對著園子林間那位蒙著眼睛的人輕聲說道:“你也知道的,五冊上麵提到的鹽商之死……之所以那個搶燒餅的老頭兒能夠輕而易舉地殺死鹽商,是因為府中的家丁護衛早就已經被那些姨娘們買通了,他們很樂意看到有人幫助他們做這件事情。”

    “而那老頭會對鹽商下手,也不是因為許多年前,鹽商打了他一記耳光那簡單。”

    “準確的原因是,那名鹽商當年搶了那老頭兒的媳婦。”

    “殺妻之仇嘛,總是比較大的。”

    “而且也別相信言若海會查不出這件事情來,其實你我都知道,那一次他被鹽商的妾室們送的五萬兩銀票給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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