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二十一年秋,錦都府下了一場雪。
這場雪下的很突兀,千冰封,萬雪飄,是在龍池城破,月照國滅的當夜、突然下起來的;似乎冥冥地也為四百年月照國祚扼腕,一夜之間,漫鵝毛染蒼穹,屍山血海遍地瘡痍,盡為白雪覆。
而就在大雪漸歇、欲轉雪的清晨時分,有一隊馬車悄然出城,無視南門守衛森嚴,駛離龍池。
馬車有十八輛,都有車夫,唯獨第七輛,不知何故,駕車的竟是個七旬老嫗;令人奇怪的,隨行的車馬衛隊,也非新穀軍中的軍伍悍卒,但從車廂一齊的黑底繡金鱗“龍”字鏢旗,確是下九局——龍門鏢局。
馬車中運送的,也非金銀財物,都是女人,三十幾位月照皇帝老兒的嬪妃昭容,卻是下最富盛名的青樓沁園春閣花大手筆從新穀雀侯手中購得、準備奇貨可居的搖錢樹,姿容出彩,風情韶澈,盡是能滴出水來的美人。隻一朝國喪,盡作浮萍。
車廂隱隱死寂悲戚。
方今下,戰亂頻仍,自周幽王一把大火戲了諸侯,下烽煙四起,群雄竟逐鹿,亂世江山已近五百年;王朝更迭,走馬觀燈似,也不知淘盡多少英雄。
折戟沉沙,風未休,曾經王朝多如狗,至如今,隨著桑淵月照相繼沉淪,卻漸成七國爭霸之格局,隱隱然有大一統趨勢。
而七國之中,又以紫陽王朝國力最是鼎盛,雄踞東域北疆,虎視鷹揚,大有席卷下之野心。
隻這次對月照王朝的滅國之戰,率先發難,卻非紫陽,乃是新穀。兵戈緣由,也頗具荒唐,卻是新穀雀侯為搶一美人,傳言賦異稟,生來便引得鸞鳳繞瓊,胭脂評上最美的女人,楊洛神。
和紫陽王朝多名將,西楚多貴族,南越出豪門,袖盛舞女,世所公認,下女子,卻屬月照女子當之無愧,最具風情,萬種。若非如此,也不能讓月照接連兩任皇帝不愛江山愛美人,隻為迎娶皇後,在龍池城頭遍植芙蓉。
月照女子的靈氣婉約,就是聖域三大才子,也為之華章不絕。其中則尤以一篇《洛神賦》最是馳名,下流傳,更兼一幅《洛神出水圖》,風韻成,美豔不可方物。
據傳新穀雀侯正是因為《洛神出水圖》,為楊洛神顛倒神魂,特意出使了月照國都龍池,隻為一睹芳容。一見之下,卻為正值豆蔻的楊洛神驚為人,不愧清水芙蓉,婉若遊龍,在最喜處子美人的新穀雀侯,不及回國就派人勾連紫陽南越兩大王朝,一到新穀,立馬就是二十萬兵發月照,悍然挑起國戰。
隻為再遲一步,楊家有女初長成,生而封後的楊洛神可就要入宮,為月照皇帝老兒侍寢。
紅顏禍水,兵戈無度,靡靡亂世,從來不少荒唐。
雪綿綿,無盡處,車馬粼粼,碾碎一地雪泥……
龍池城南三十,有一雲亭——與誰同坐亭,意境悠遠,寓意高絕,豪氣不減,盡風流,正是昔年月照太祖皇帝把酒觀山、醉臥美人膝所在。
亭柱之上,更有名聯:江山如有待,花柳自無私。
隻隨著月照國滅,山河凋敝,映著殘垣斷壁淒淒荒草,就顯得格外諷刺。
此時此刻,便有一年輕人,歲數不大,一襲大紅錦袍卻是分外惹眼,喜慶的很,無視冷風如刀,慵懶斜偎在一頭盤臥起來也異常威猛的紫虎背上,獨享一座亭。
少年一手紅玉葫蘆對雪飲,喝著烈酒賞著雪,好不逍遙自在。
某一刻,少年凝注著亭外飛雪,左手輕揉著紫虎碩大的腦袋,突然歎了口氣,輕笑道:“遍觀下雪,還是我們鳳丘雪最美。白,你是不是?”
因為多了一身玄妙紫紋便成了十方源聖境鎮界神獸的紫韻邪虎鼻孔呼出一片白氣,卻是連眼皮都懶得抬起,虎口大張,露出一口獠牙,分外猙獰,竟是閉著眼打了個欠,又枕著前肢眯瞪起來。
好一頭憊懶畜生,當真不給麵子。
一襲大紅錦袍似血浸的少年似習以為常,也不在意,隻是笑著搖了搖頭,又灌了一口烈酒,酒色暗紅,似血。
轉而看向來路,漫風雪中,但見一隊車馬隱隱綽綽,迎麵而來,一齊的黑底繡金鱗“龍”字鏢旗,黑龍蜿蜒似,風雪中也張揚著一種傲然冷肅。
少年鳳眸微亮,掃了眼鏢旗車馬,神色不覺多了幾分莫名,麵上笑意更濃,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麵色紅潤,眉心豎著的那道亮銀色玄異雷紋似也越發璀璨耀眼,雷光若隱,如第三隻眼。
少年輕舒口氣,突地,望著漸行漸近的鏢局車馬,嘿嘿一笑,輕笑道:“芙蓉出龍池,正是采花好時節啊。”
嘴角一勾,將紅玉葫蘆別到腰間,又舒服的伸了個懶腰後,少年方才起身,緩步出亭。
一襲大紅錦袍沐浴雪中,燎原火似,驚心動魄的妖異。
也就在龍門鏢局一行驚疑之際,但見少年神態慵懶立於道路正中,無視一眾鏢師,饒有興趣打量著一輛輛馬車,青樓點姑娘似,淡淡道:“不想死的,都滾。女人留下。”
真他娘的輕巧……
龍門鏢局一行都愣了一瞬。轉而,給氣笑了。
下鏢局分九國,新穀龍門西南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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