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在下。

    隻是大雪，漸轉雪。唯獵獵寒風，如刀刺骨，依舊。

    四麵迎風的愛晚亭中，卻絲毫不覺的冷。不隻因溫暖了楊洛神一路的清靈碧火一直不曾散去，若遊龍遊離亭外，風雪難近。

    有些出神凝注著龍池方向，良久，又灌了一大口烈酒，算得上心境如水淡泊無礙的左如意神色莫名瞥了眼遊離亭外的九幽碧火，這傳言混沌未開便已蘊育成靈的始源神火，活力盎然，靈動如生，不覺暗歎口氣。

    斜睨了眼左手扶欄、用最舒服姿勢慵懶斜靠在亭椅之上的秦樓，左如意莞爾一笑，頗有些感慨歎道：“這一場雪，下的還真是時候，……龍池九月即飛雪，算得上難得一見的奇觀了吧。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難得，難得！如果不錯，這一路上渡化了不少新魂吧。果然亂世，還屬魔尊，魂決之下，盡歸離恨。何況，還是緣也難違逆的九訣同修，……想想我都替那些世家古族心酸，覺都沒個安穩，哈哈……”

    好笑看了眼盤臥亭中昏昏欲睡、似酒足飯飽後慵懶十足、尤其眉心那道似藏著滔血海的血線湛然生輝、愜意享受著下最美女子輕撫的紫韻邪虎，左如意忍俊不禁，仰大笑道：“瞎的，比一隻畜生都還不如，怎一個情何以堪，哈哈……還是我們白自在，不爽一聲吼，冬眠又三年，這他娘才叫活的滋潤。看來，我也得去十方源聖境碰碰運氣，指不定碰上一隻瞎了眼的神獸，那我以後豈非也能駝個下第一的壓寨夫人回來？走路都不用動腿的，哈哈……”

    提起酒壇，又是一大口烈酒，暢快！

    原本無精打采、被楊洛神輕撫虎毛分外舒爽的紫韻邪虎，卻虎頭一皺，紫紋勾韻的“王”字立時少了一橫，右眼皮微抬，沒好氣瞪了眼左如意，很是不滿低吼一聲，虎口大張，打了個分外獠牙畢露的欠，又眼皮一闔，迷瞪起來，成了精的，怎一個通靈了得。以致也算見過些世麵的楊洛神目瞪口呆，頓時忍俊不禁，笑了出來，輕撫虎頭的玉手越發溫柔，樂不可支。

    的確引渡了不少亡魂幾近百萬、魂決已然七轉“定往生”的秦樓無動於衷，意興闌珊凝注著亭外飛雪，漠然一笑，舉起酒壇，仰頭灌下一大口烈酒，淡淡道：“很不錯的想法，可以試試。我看西聖境那隻鬥戰神猴就不錯，可以灌醉了帶出來，去青華山上遛一遛，指不定還能順一頭牛回來，再送你十三座金尊，符離宮立馬成祖庭。”

    與青華山任千帆同樣異稟、為下道門視作最有望一肩擔道的左如意啞然失笑，沒好氣白了眼秦樓，笑罵道：“去你的！那我還不得被雷音寺那些高僧給點化嘍？”

    很是不舍伸手一摸胡亂紮起有些散亂的發髻，一直有著半醉半醒中帶符離樹私奔念想的左如意堅決搖了搖頭，拇指輕撫著酒壇道：“還是算了吧，我還是覺的做道士好些，無酒哪成仙啊。不然，哪我要是想還俗了，好歹也是個俏郎君呢，你，是不是，楊姑娘？”

    “沒臉沒皮”朝心懷心事、凝注著秦樓有些失神的楊洛神一番擠眉弄眼，引得楊洛神臉色微紅，又忍俊不禁，掩嘴輕笑點了點頭，大是得意的左如意戲謔看著秦樓，煞有其事道：“不過，我倒是覺得你挺合適。佛門不是有句倫音偈語，‘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要是去了，雷音寺那些高僧還不得額手稱慶，掃榻相迎？我佛蓮花一笑開，多大的慈悲。要是再往金頂一立，那就是佛光普照啊，嘖嘖，都能瞎了眾生的狗眼，哈哈……還有白，直接往地府一臥，地藏王菩薩立馬合十，都得謝你成佛，功德無量，功德無量啊……怪不得機子一句‘紅樓拂雪，蒼生免禍’，日後我佛盡紅裝啊，哈哈……好一片喜慶……”

    逸興橫飛，不楊洛神被逗的啼笑皆非，凝注著秦樓目若秋水，就是自己也快笑瘋了的左如意舉起酒壇，又是一大口烈酒，如火入腹，無與倫比的快意，酣暢淋漓！

    很神奇的，一對鳳眸不僅不曾迷離、反越喝多酒越黑亮如星的秦樓不屑撇了撇嘴，輕蔑一笑，神色古怪抬眼，望了眼符離山頂，雪霧迷蒙，隱隱殿宇；灌了一大口烈酒，自來為師公“羚羊掛角，隨心所欲”放任自流的秦樓斜睨了眼左如意，輕笑道：“你，我要是將上麵那棵符離樹給挖了，你會不會跟我拚命？”

    一直將符離樹看做燈火闌珊處、那深情凝望自己女子的左如意眉頭一挑，有些朦朧的醉眼頓時亮了一亮，神色怪異瞪著秦樓，輕笑道：“果然是心懷叵測，圖謀非啊。我就好好的，怎突然就不讀書、直接行萬路了。你倒是動動土試試，你敢挖樹，我就敢掘坑，看誰心疼。你知道的，有時候，我連我自己都感覺很不可思議，哈哈……”

    提起酒壇，一口氣灌下壇中不多也不少的剩酒，向來灑脫、難得在意的左如意隨手一丟，好歹出自柴窯也算價值不菲的酒壇頓時碎成一地，那個隨意，大快人心的的清脆，痛快！

    搖了搖手中酒壇的秦樓卻嘴角一勾，有些不屑餘光瞥了眼左如意，頭靠著亭柱，略微仰頭，神色柔和凝注著也不知已多少歲月侵蝕都有些腐舊的亭梁，分外寧靜，淡淡道：“好啊。我不介意。你知道的，這世間於我已太多不可思議，我從不介意再多一次意外的表情，隻要、能讓你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