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凡那天特地早起，好好地打扮了一番，盡自己所能，雕琢著自己的麵容。以至於厲嘉正見到她的時候頗為驚訝：“怎這鄭重？”

    夏凡沒應答。

    查導果真說到做到，特地留了一間放映室。牆上掛著巨大的熒幕，另一邊是舒適柔軟的沙發，偌大的屋子，不過三四個人的座位。而如今隻有厲嘉正和夏凡兩個人在這，遙控器擺在桌子上，隨時可以點開那個播放的按鈕。

    厲嘉正把那個小巧的播放器拿在手上擺弄，就是遲遲不肯摁下那個按鈕。夏凡則看著他擺弄那個遙控器，沒有開口作任何催促。

    “關燈？”厲嘉正問。

    於是夏凡點點頭，站起身來，將房間的燈關閉。此時隻剩下厲嘉正手中的小小遙控器上的紅色小燈還在閃爍了，厲嘉正沒有等到夏凡的著急催促，有點不甘，不過卻等不下去了，趁著夏凡看不見，他撇撇嘴，點下開始播放。

    屏幕就瞬間明亮了起來，緊接著是緊張而激烈的開頭，男女主在喪屍遊蕩的超市的相遇。

    厲嘉正敲著二郎腿，把自己整個人都埋在舒適的沙發，愜意而自在地欣賞著影片自己的身姿。他沒試圖去用專業的眼光解讀自己此次的閃光點和過失之處，心下把這短短的兩個小時定義作一次約會——身份注定了他們兩個沒有辦法像普通的情侶一樣在外悠然地閑逛，倒不如像這樣，窩在一張沙發，一起看他們兩個共同演繹的故事。

    借著電影昏暗的場景灑下的點點的光，厲嘉正饒有興味地打量著身邊的夏凡，卻意外地發現她的緊張。——她身體緊繃著，並沒有自己這樣的隨意，正襟危坐，目光則聚焦在不遠處的那張銀屏之上，仿佛那不是一個娛樂大眾的喪屍電影，而是什嚴肅的教育片似的。厲嘉正笑了出聲，電影的他此刻正皺著眉頭看那個在喪屍群中身手矯健的幸存者，大喊：“喂，需要幫忙嗎！”

    同樣的聲線，一邊在緊張的氣氛之中，一邊是一聲輕笑，夏凡就有些不滿地皺了下眉頭，施舍了一個餘光給身旁的家夥，沒出聲。

    厲嘉正湊了過去，虛虛地將對方半圈入懷中，低聲笑她：“要是把你現在的樣子拍下來，給別人看，還以為你在認真學習呢。放輕鬆，拍都拍完了，相信我，你會受大家歡迎的。”

    夏凡吐了口沉悶的氣息，仿佛從胸口把憋悶的好久的陳濁的氣吐露出似的。她低下頭，瞄著虛環在自己腰間的那隻手，仍舊不說話。

    “怎了你，今天啞巴了？”

    “閉嘴，你不覺得電影放著咱們兩個的聲音，咱們再在這聊天，聽上去很精分？”夏凡說，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她找的這個借口簡直糟糕透了。她沒說實話，實話說吧，她就隻是單純地想認真去看自己在這張巨大的熒幕上會是什樣子而已，想看自己的故事被補完進孟正清的想象之中，然後被厲嘉正所演繹。

    在計數著拍攝結束到離開之前的這段或許可能漫長或許可能短暫的日子，夏凡沒有給自己安排其它任何事。她懶得聯係自己那個莫名其妙的公司探討下一步的工作，窩在自己的小屋，又反反複複地看了好多遍厲嘉正曾經的電影，跟莫小薇討論起來的時候如數家珍，讓那個號稱自己是腦殘粉的女孩甘拜下風。

    而現在，她在看有了自己的身影的那一部電影。

    她看著電影的厲嘉正騎著機車把自己帶在身後，機車噴著氣焰駛入夕陽。看兩個人進入到幸存者的聚集點，朝夕相處。看當女孩子撞破了不該知道的秘密之後，為了保護他選擇自己離開。看他們擁吻，看他把她背回去，咬著牙，肩膀上被她的淚水沾濕。

    看她變成了喪屍後，他追在身後，發現了這個幸存者基地所深埋的最黑暗的□□，他們所深深依賴的領袖，是這場突如其來地爆發的喪屍潮的源頭……

    看那一場大戰之後，晴光乍破的天空。

    等最後那一縷晴天破開烏雲的時候，看到她墜地的那一瞬間原本僵硬無表情的臉上勾起了一絲笑意，瞬間亮起來的屏幕把屏幕外的兩個人的模樣照亮，夏凡長長的睫毛在微微顫抖，將自己靠到對方的懷中，感受著他的溫度，一聲喟歎。

    “我要是現在離開了，也沒有遺憾了。”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