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識什啊？呿！」

    周五夜晚，向晚虹一個人留在空蕩蕩的財務部辦公室，手扠腰，懊惱地對自己咆哮。

    這幾她忙到連隔壁部門的同事都沒怎「見識」過了，何況是高高在上的總經理？

    偷溜到總經理辦公室？想都別想！

    她如果能偶爾得空去公司茶水間「觀光」一趟，就該謝謝地了！

    「保母先生，我要殺了你」憤怒的聲浪震響室內氣流，卷起一道漩渦，久久不絕於耳。

    向晚虹氣炸了，自從她進這家公司後，幾乎每加班，就連劇團練習日也逃不過，本想就此丟下辭職信，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但保母先生死求活哀，就是不肯放她走。

    騙人、騙人！

    還絕對會替她向公司表明絕不加班呢！結果那個威嚴的財務副總臉色一擺，他立即殷勤陪笑，隻差沒跪下來高呼三聲萬歲。

    她就這樣被出賣了，不但得留下來加班，而且還是肩負最多工作量的一位，別人都快快樂樂離開了，她仍不得閑。

    她恨恨地坐下，麵對桌上堆成幾座山的股東大會通知函，努力克製著想用手將那山整個掃平的衝動。

    不行！要忍住、忍住。

    她深呼吸，告誡自己不可因不忍而亂大謀，圖一時痛快反而會令工作量加重，到時將這些信函理出順序，會更麻煩。

    她再次深呼吸，打開抽屜取出一根棒棒糖，撕了包裝紙，一麵咬在嘴，一麵埋頭苦幹。

    鈴聲響起，她下意識地接電話。

    「哼！總算有人接了，很好！」一道火山怒嗓衝著她耳畔激越地爆發。「我還以為你們整個公司的人都死光了呢！」

    「嗄？」向晚虹一愣，眼珠一轉，這才驚覺情況不妙。

    糟了！她幹接電話啊？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了啊，她何必多此一舉，沒事找事做？

    「請問先生」

    「你們總經理人呢？我有話跟他！」

    「抱歉，現在已經是下班」

    「我管妳下不下班！我要跟魏元朗話，叫他死出來！」

    「先生」

    「他的魏元朗到底是怎管公司的啊怎會讓翔飛的股價下跌那多？你們公司到底有沒有在護盤啊？是打算放給它爛嗎？」對方一連串地飆罵，根本不給她話的餘地。

    向晚虹無奈地翻白眼。

    她就知道，一定是股東打來罵人啦，最近因為國際股市動蕩，連帶影響台股暴跌，每個投資人臉上都跟股市廣告牌一樣，全麵慘綠，身家財產賠去大半，有怨沒處發，隻好打來公司找人發飆。

    很不幸，今輪她當出氣筒。

    「先生，翔飛股價有跌很多嗎？」她試著心平氣和地問。

    「妳是沒在看股市喔？都跌快百分之十了，妳多不多」

    「相對於其他股票，這種跌幅還算好吧？」

    「好個頭！妳知不知道這百分之十就讓我損失上百萬，都已經可以買一輛淩誌休旅車了！而且其他股票也都讓我賠錢，妳我悶不悶？」

    那你可以打電話去別家抗議啊！向晚虹強忍住反駁的衝動。

    「妳知不知道我多慘？我老婆都不跟我話了，我兒子昨還跟我頂嘴，比起我在股市的輸贏，他去打個麻將根本不算什，我女兒整隻想買名牌，還有我……」對方哇啦哇啦地抱怨。

    她默默聽著。

    「妳幹？妳怎都不話？妳在笑我嗎？我知道妳一定在笑我，你們這些客服人員都一樣，表麵上道歉賠罪，其實都在心咒我們！」對方顯然很有打電話抱怨的經驗，超敏感。「的！我就是瞎了眼才會買你們公司的股票！現在跌得慘兮兮，你們這些人就樂得看我們笑話了！」

    「不是這樣的，先生。」軟語勸無效，沉默聽訴也不成，向晚虹決定采用另一種策略。「其實我也很苦啊！」

    「妳苦什苦？」

    「你看現在幾點了？八點多了，我還留在辦公室加班，而且隻有我一個人，你這公司是不是很沒人性？」

    「那有什？」對方冷哼。「你們這種科技公司加班不是常態嗎？聽工程師都嘛要工作到三更半夜。」

    「對啊！可你看工作這辛苦有什用？老板又不會多給我們股票。」

    「就算給了又怎樣？現在股價這難看！」

    「所以我很理解你的心酸啊！」

    「還？妳怎不去問問你們總經理，他到底都在幹啥啊？股價跌成這樣，他都不會想護一下公司的盤喔？是打定主意欺負我們這些散戶就是了。」

    「唉！我也很想問問他啊，為什要派這多工作給我？多請幾個人不就好了？」

    「所以你們公司氣嘛！」

    「對啊對啊……」

    這是什狀況？

    魏元朗愕然凝立於財務部門口。

    跟研發部的主管開完會後，他原本打算直接回自己辦公室，經過走廊時，見財務部還亮著燈，一時好奇，過來探頭一瞧，卻見那個新來的女孩一手握著話筒，一手拿著舔到隻剩骨架的棒棒糖，對電話那端口沫橫飛地開講。

    而且，講的還是公司跟他的壞話。

    看她手舞足蹈，連帶唱，一副high到不行的模樣，最後甚至大笑三聲，才心滿意足地掛電話。

    「妳做什？」他蹙眉走過去。

    「誰啊？」向晚虹驚駭地彈跳起身，轉頭見到來者是人不是鬼，才鬆了一口氣。「你嚇到我了！拜托以後別這不聲不響就走進來好嗎？」嗔惱地睨他。

    「抱歉。」魏元朗不太有誠意地頷首。「剛剛妳跟誰講電話？」

    「一個股東，打電話來抱怨公司股價下跌，害他賠慘了。」

    「所以妳就跟他一起罵公司，還罵得那高興？」魏元朗不敢相信地瞪她。這女孩，到底有沒有身為公司職員的自覺啊？「妳應該做的，是跟他好好解釋整個情況。」

    「我當然想解釋，問題是他不肯聽，我有什辦法？」向晚虹不以為意地聳聳肩。

    「就算他不願聽妳解釋，妳也不該敗壞公司的形象。」魏元朗慎重地聲明，身為總經理，他有必要教育新進員工。

    她卻很不受教，睜著一雙清亮大眼瞅著他。「怪了，你又不是老板，那緊張幹？」

    他一窒，考慮著是否向她公布自己就是她口中那個氣又機車的總經理，想想，還是作罷。「不管怎樣，我們都是公司員工，如果妳剛剛的那些話傳出去了，對公司形象會有不利的影響。」

    「能有什不利影響呢？隻要正常人都知道那隻是一時氣話。」向晚虹睇他，眼見他眉宇仍蹙攏，不禁噗哧一笑。「老兄，我你真的太嚴肅了！你想想，那些投資人打電話來抱怨，難道會傻到以為這樣罵罵公司，股價就會回升嗎？他們當然也知道不可能，隻是需要一個宣泄的管道，他們隻是需要知道，有人會聽他們訴苦，跟他們站同一邊。」她頓了頓。「就像我們女生跟好姊妹抱怨男朋友，難道是真的嫌那人很爛嗎？如果真的爛的話，一腳踢開不就得了？就是因為還想繼續跟他談戀愛，才要好姊妹聽我，陪我一起罵，讓我心理平衡一點而已所以，那個股東還抱著我們公司的股票，還想著要公司出手護盤，就表示他還是想繼續跟公司談戀愛。」

    跟公司談戀愛？

    魏元朗眉宇舒開，暗暗好笑。這例子舉得怪歸怪，某方麵來，卻頗為貼切。

    「既然他對公司未來的營運還是有信心，打電話來隻不過是想發泄一下，我了什，一點都不重要，隻要他掛電話時，覺得有出到氣就好了。」

    「那妳也不必非要跟著一起罵吧？」凝望她的眸染上幾分笑意這女孩還挺妙的。「妳可以保持沉默啊，靜靜讓他罵就好了。」

    「問題是我的沉默讓他覺得很受傷啊，他以為我在心暗罵他呢！」向晚虹扮個鬼臉，粲然一笑。

    他不禁也回她一抹笑。

    「怎樣？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我的有道理呢？」她歪著臉蛋裝可愛，星眸瑩瑩璀璨。

    的確有幾分道理，但不知怎地，他並不想承認，也許是因為她得意的眼神太明亮，太惹人注目。

    「呿！」她忽地誇張地甩甩手。「你們這些大男人就是這別扭，明明都很佩服我了，還氣地不肯稱讚一下？」

    佩服？魏元朗一嗆。她比他想象中聰慧就罷了，但也不到佩服的地步吧？

    他咳兩聲。「這件事情，肯定還有更兩全其美的處理方法。」

    他怎了？為何就是不肯幹脆地稱讚她一句？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美眉，能這樣處理事情已經很不錯了，何必與她抬杠？

    魏元朗微微蹙眉，不明白自己矛盾的反應。

    「怎又皺起眉頭來了？」她瞟他一眼，彷佛很無奈地搖頭歎息。「我，你是翔飛的工程師嗎？」

    他聞言，嘴角一勾，似笑非笑。「怎？我看起來像工程師？」雖然他曾經是，但他知道，通常一般女孩對工程師的評價並不好，嫌他們呆板又無趣。

    在她心中，他是這樣的男人？

    「你是不太像，不過我也不覺得你像個業務員。」她雙手環抱胸前，在他方圓三尺內踱步，將他整個人上上下下瞧得很仔細。

    他驀地有些尷尬，還不曾有哪個女人如此大膽地打量過他，即使是夜店那些擺明想把他一口吃掉的辣姊辣妹，也懂得裝裝女性矜持。

    但「矜持」這兩個字，在她的字典顯然定義有待商榷。

    「我知道了！」觀望片刻後，她似是有了結論，開心地一拍手。「瞧你一表人才，穿得像雅痞，光站姿就這有架式，一定是某個部門的主管。」

    這算變相的誇獎嗎？

    他不著痕跡地苦笑。「既然知道我是主管，妳還敢這樣對我話？」

    「因為我把你當朋友啊！」她開朗地笑。

    他一愣。「朋友？」

    「從那在電梯遇到你，我就覺得你這個朋友值得交了。」著，她哥兒們似地舉高手，勉強拍到他的肩。「我隻是個派遣員工，反正在這家公司也待不久，你應該不會跟我計較什職場倫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