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琢走至西屋門口，看見江席出來，便點頭微笑。江席也微笑道：“雷姑娘，畫畫用的工夫長。你若不嫌棄，中午便休回去了，在我們家吃飯也罷了。”雷琢道：“這怎好意思呢？”江席道：“你若回去吃，一去一來之間，倒耽誤不少工夫。不如將就著在這吃一口午飯，早日畫好了畫，你也能早日找到女兒。”雷琢聞別的話猶可，一聞到“早日找到女兒”這幾個字，心中無限感慨，含笑道：“借你老人家吉言，我便在這吃午飯就是了。”話時，便從袖中將十兩銀子拿出來，遞給江席，道：“伯母，這是於相公的酬勞，你老人家收好。”江席忙推辭道：“畫還沒有畫好，怎好要你的錢呢？”雷琢道：“不妨事，我信於相公。”江席又推辭一回，見雷琢十分誠心，也就收下了，又問道：“你愛吃什飯？是黍米還是稷米？”雷琢道：“什都好，憑伯母做主就是了。”言訖，入西屋。

    於季見雷琢進來，便提筆在手，端坐在書桌旁。待雷琢站好，於季便比對著她的樣貌與草紙上所寫之物，細細斟酌著畫。用了半個時辰，將大體輪廓畫好，又細細地勾勒臉形。待畫至五官時，因雷琢離得略遠，看不清她的眉毛細節之處，便起身走近她，仔細打量她的眉毛。四目相對之間，雷琢便覺得不好意思，羞紅了臉，略微低下頭去。於季原是畫得專心，不曾察覺雷琢神情，見她微微俯首，以為她是因站得勞乏而略活動一番，遂不去細究，便也屈下身來仰視著雷琢。於季細看了片刻，將她眉毛輪廓深記於心，便匆匆跑回桌邊，謹慎畫出來。跑了三個來回，方將兩彎眉毛畫好。待畫眼睛時，更是貼近身去目不轉睛地看著，將雷琢羞得心突突亂撞。於季跑了八個來回，方將兩隻眼睛畫好。畫鼻子、嘴唇這兩處時，也依舊如此，將雷琢羞得躲來躲去。於季畫好了這幾處，站起身來，後退一步，細細看了片刻，點一點頭，又拿起畫來，與雷琢本人比對，不禁微笑起來，道：“夫人請看，臉、眉、目、鼻、唇，這幾處難畫的，我已是大概畫了出來。”雷琢看時，隻見於季畫出了一個少女大體輪廓，飾物、發髻、脖頸、四肢等雖未畫全，臉卻是完整的。乍一看去，與沙芊確有七八分相像。於季道：“我雖是比對夫人的身子所畫，隻是在年齡體征上都是做過改動的。”雷琢含笑點頭道：“於相公妙手，果真與我的女兒很相像。”於季道：“聽夫人這樣，我便放心了。”至此，忙又道：“夫人請勿動。”雷琢聞言，便定在那。於季忙將臉湊近她的眼睛，細細看了看眼角，又提筆在畫上略將眼角改動一點，又對雷琢道：“夫人請看，如此一來，與你更加相像。”雷琢羞紅著臉，向畫上一看，果然更加相像，心中讚歎於季畫藝不凡，於是點頭微笑。於季放下筆，此時方注意到雷琢紅了臉，見她目光閃爍，神情羞赧，又回想起自己適才所為，方知原委，忙施禮道：“適才畫得入神，便忘了規矩，請夫人千萬見諒。”雷琢俯首輕聲道：“於相公不必多禮，我無責怪之意。隻是，你那樣，我一時不自在罷了。”於季道：“夫人，我自幼不曾畫過如此寫實的人物貌相，沒有經驗，隻得依樣畫葫蘆，離得遠了，我看不到細微處，不敢下筆。所以，請夫人千萬擔待。”雷琢俯首，紅著臉輕輕“嗯”了一聲。

    二人正話，江席入屋，道：“已是晌午了，吃過了飯再畫吧。”於季嚇了一跳，向窗子看了一眼，自語道：“我以為才畫了一兩盞茶的工夫，怎竟是午時了？”江席道：“你已經畫了兩個多時辰了。另外，現在也不是午時，而是未初時分了。”於季更加詫異，看了雷琢一眼，問道：“你已經在那站了兩個多時辰了？”雷琢點頭。於季忙又道：“這還了得，你快走動走動，一會兒腿就麻了。”雷琢道：“已經麻了。如今要等它一點一點好過來，我才能走動呢。”於季忙將一把木椅搬到雷琢身後，道：“你先坐下歇一歇吧。”雷琢道了謝，坐下。於季問道：“夫人是住客棧嗎？”雷琢是。於季道：“依我，你休回去了，倒浪費工夫，不如在我家吃一頓飯。適才隻是畫個大概，五官畫得不夠精細，還要比對著夫人繼續畫才好。”雷琢道：“於相公怎樣，便是怎樣吧。”江席於旁道：“早上，我與雷姑娘已是過這事了。她在咱們家吃飯，還將十兩銀子酬勞給了我。”於季對雷琢道：“既如此，等你的腳好些了，再過去吃飯。”罷，與江席一同出了屋。

    雷琢坐了片刻，略覺腳上好了些，遂輕輕地邁著步，挪出西屋。於季一家已將飯菜端上了桌，江席見雷琢出來，道：“坐下來吃飯吧。”著，遞給她一副幹淨碗筷。雷琢將其接在手，道過了謝。於季為雷琢盛過了飯，雷琢便口吃著。江席問於季道：“畫得如何？”於季道：“大概輪廓都有了，再添些細枝末節也就成了。”江席點頭。

    眾人正著話，忽聞得院外有女子喊道：“這可是於家嗎？”於季放下碗筷，出去開門，隻見一個姑娘提著一個黑漆雕花飯桶立在門前。於季道：“這便是於家，姑娘有何事？”女子答道：“我家夫人可在你家嗎？”於季道：“屋是有一位夫人，不知是不是你家夫人。”話時，將門大開，請女子入院。待女子進來，於季便閂了門，與她一同入室。

    雷琢正吃著飯，聞得背後有腳步聲，次後便是一個女子聲音道：“夫人，老爺怕你餓著，叫我送飯過來與你吃。”回頭去看時，見是自己的貼身丫環，因問道：“早上教你回客棧去拿我的帕子，怎一去就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