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春風結子完,到頭誰似一盆蘭。
如冰水好空相妒,枉與他人作笑談。
這,是《紅樓夢》李紈的判詞。
李紈氣質如蘭,幽深空靜,在整個故事當中,仿佛一道若有若無的淡淡香氣,存在與否,做了什,似乎並不重要,卻又讓人在最終掩卷後,朦朦朧朧的浮現出她那道淺淡悠長的倩影來。
琴操也是氣質如蘭的女子,但是與李紈相比,多少要耀眼一些。
但這些耀眼都是表麵上的東西。身世就是身世,已經發生了,擺在那的。即便再怎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有很多東西,終究是改變不了的。
李紈是認命的人,而琴操,表麵上,她也早已認命,甚至在飲月舫中用自己的才情做出一派金錢堆砌的文章來。但骨子,在那些夜深人靜、午夜夢回的時刻,這個少女的心中並不是一潭死水,而是有一點點淺斟低唱的精靈在呼喚。
楚風所畫的蘭,不是工筆細細勾勒出的深閨美娟,而是寫意揮灑出的瀟灑與淡然。
他與琴操隻是初見,一眼就看透人心的本事,他是沒有的,恐怕再修煉幾十年也未必能夠成功。
但美學卻是相通的,上的、書畫上的,包括美人與美酒,都是一些可以恰到好處被互相比較、衡量的,從這一點上來說,楚風多少是有幾分欣賞書畫的能力的,這種能力延展開來,便成為了欣賞美的能力。
美學是一種在千年之後的教育當中經常被忽視的學問,卻又深深切切的貫徹在人生的方方麵麵當中。
除卻朱光潛、蔣勳這樣台麵上的美學家,還有北野武、昆丁這樣的暴力美學的實踐者,以及類似哥特這種死亡美學的代名詞。
說起來,中國本土的死亡美學也是一種橫亙了幾千年的美妙。古老到春秋時期的尾生抱柱,近到美學大家王國維自沉未名湖……可以說投湖、沉湖,但是不能說跳湖。這其中微妙的美學差異,就是一種遠離漢字的人無法體會的意境了。
美學是一個很寬泛的事情,也正是因為寬泛,所以才能夠相通。
就如同楚風能夠將眼前的美人與花卉練習在一起,說的俗氣些,這正是因為他有一雙善於發現美麗的眼睛。
琴操笑著與周遭眾人應答著,時不時的看一下楚風的方向,甚至,想要隔著並不遙遠的距離,看到楚風紙麵上的東西。
但楚風是站著作畫,她卻是坐著彈琴,她能夠看到楚風的筆簌簌揮動,卻無法瞥見那畫卷上的一絲一毫。
心微癢,想要知道他會畫出什東西來。
更多的一點情思還是在那首《卜算子》上,他與那書畫的關係,如何得知,那字畫又是如何跑到良辰姐姐那去的……她心的疑問太多太多,可是在此情此景當中,卻隻能埋在心底。
包圍著太多的溢美與稱讚,琴操周旋應付著,又笑著彈了一首《水調歌頭》,楚風的畫作才算是告成。
劉正卿自然不會擔心太多,其他的不論,對於楚風在書畫上的造詣,他是不會有絲毫懷疑的。
至於其他的士子賓客們,他們早早的就用審視的目光在看著楚風,對於這個沒有走科舉正途,卻得到了與他們同樣待遇的“外來者”,每一個人的潛意識當中,都擁有著或多或少的不屑與審視。
大家都想知道這個人的書畫到底到達了什樣的程度,才能使得一介主考官利用特權招納。每個人都好奇著,等待著,這其中,自然不排除一些想要看楚風笑話的人。
周府事飲了一口酒,遠遠的看著楚風。
他看過楚風的字,卻沒有見過楚風的畫。
但他聽說過水墨會上的那幅《西湖雲煙圖》,所以周府事很清楚,如今的展示,除了讓楚風書畫雙絕的名聲被坐實之外,並不會有第二種情況發生。
楚風落筆,抬首,看向三位大人所在的方向。
知州大人頷首微笑,一派提攜晚輩的長者風度。通判大人率先開口,笑著向身旁的劉大人請示著:“大人,看來楚郎已經作畫完畢,不如讓他拿過來展示一番如何?”
“哦?已經畫完了?快拿過來讓老夫瞧瞧。”劉大人笑眯眯的捋須,看向楚風,十分和藹的點了點頭。
隨著他們的開口,宴席上的眾人們也漸漸安靜下來。
琴操壓住了琴弦的微微震顫,眾人的目光全都緩緩的集中到了楚風的身上。
不知怎,楚風忽然有一種……當著全班同學麵,交考卷的感覺……而且,同學們的表情似乎在說:你怎這早就答完了,到底是交了白卷,還是真的全都搞定了?
想到這,楚風不由得輕笑,心想,到底是千秋一寸心,人性到了什時候,都是無法改變的。
“《春蘭圖》小品,還望入得三位大人法眼。”楚風雙手奉上畫作,恭敬躬身。
“程源先生的高徒,難道還會畫出拙劣之物?”通判大人笑著打趣,接過了楚風手中的畫,在劉大人眼前展示,還沒等劉大人看的穩健,通判大人便率先大讚了一句,“好畫!果然好畫!以寫意畫幽蘭,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什?寫意的蘭花?這可真是咄咄怪事!”知州大人也感慨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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