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卿生我未生

類別:曆史軍事 作者:一隻文兒 本章:第七章 卿生我未生

    西湖沿岸的一排畫舫,幾乎是常年午休的。

    這一份熱鬧從每年的年關算起,或許會清閑幾日,隻是到了元宵佳節便是一場高峰,各個舫間各出節目,鬥唱鬥舞鬥豔名,這是整個杭州城都會為之傳唱許久的佳話了。

    這樣的熱鬧或許會在花燈會過後有稍許的收斂,但也會隨著春江水暖的意境再次緩緩的縈繞、上揚起來。鄉試過後,士子們或開懷放縱、或借酒澆愁的放誕;暮春之日,商賈富庶們依例於畫舫的酒席包辦……一場場的熱鬧往來其間,這西湖的畫舫就如同西湖本身一般,一年到頭都有著無窮無盡的美麗,無一時無人問津之可能。

    今夜,也與往常一般。西湖畔的熱鬧,並非起自這些飲月舫、烏衣舫的大場麵、大地方,而是源自於東南角那些看起來稍顯寒酸的小酒家。

    手頭不夠闊綽,卻又也想一解風情的男子們,會在月上柳梢的時候早早的來到西湖東南岸上,看著來往的小小烏篷船遴選、思付一番,湊近了問一問價錢,而後則一登船,放舟湖上。

    這樣小烏篷上的姑娘們,往往也都是略有姿色的女子。她們並沒有什老鴇的束縛,算是自己單幹的,但也並不容易。艄公、做酒菜的師傅,甚至服侍的婆子,都是要靠她自己一個人養活的。所以,這樣的小烏篷船收取的費用雖然及不上飲月舫,但實際上也說不上便宜。把看起來有些經濟實力的客人綁到西湖中央,殺掉搶錢而走的,也不是沒有過的事情。那就是所謂的黑船了。

    隻是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男人是膽子大的。或許仗著自己身材矯健,或許認為自己沒有什多餘的錢值得別人貪圖之類,所以,東南角小烏篷船的生意並不冷清,甚至在如今這仿佛會持續百年、千年的梅雨季,前來消永晝的男人們也就更加多了些。

    稍微往北麵來一點,畫舫的層次也就漸漸的高級了一些,往來的人物也都多了些風度翩翩的樣子,當然,也不乏肚滿腸肥的那一種,隻是花銷上到底闊綽了些。

    這樣的差別,越沿岸往北邊走也就越發明顯了,到得最北邊的飲月舫、烏衣舫這種地方,偶爾是能夠看到朱紫官服的。當然,官員來這種地方,一般也不會穿著官服這樣的掃興,隻是偶爾公務繁忙,來不得換衣服,到了舫找尋一個上好的房間更衣的,也算是家常便飯的事情。

    到得這種層次的地方,酒席的席麵幾乎早在半個月前就會被預定出去的。大家來這,要是附庸風雅的吟詩作對,要是談笑之間來一場生意場上的明爭暗鬥……總之,都是一些明暗有些講究的勾當了。樂子自然也是要找的,但是外表上多了一層像模像樣的皮囊,看起來總要好上許多,舒服上許多。

    正因為這都是早早預定出去的席麵,所以,來這的客人們反而並不著急了。或許也確實是貴人事多,並沒有東南角那些男人們,剛剛入夜就忍不住往女人被窩鑽的閑情逸致了。

    隻是這樣的地方,雖說是需要提前半月有餘預定,可實際上來說,很多東西都是要在情理當中的。

    畢竟都是生意場上的人物,畫舫這種地方,尤其是這些做的特別大、特別著名的畫舫,往往主家老板的背景都很不尋常。

    至於經營這種地方的人,也就是這的老鴇,或者叫媽媽。說白了,那都是紅粉的英雄,單單“長袖善舞”四個字都無法形容她們的厲害的。畢竟來的都是男子,為了某一個姑娘,雄性荷爾蒙發作,爭執不下甚至大打出手的,並不是什稀少的事情。偏生來到這的人物都是身份非凡的,如何讓他們心平氣和下來,不將這怒火遷怒到畫舫、姑娘們的身上,那就都要依靠著老鴇的手段了。這自然不是什簡單的事情。

    而在這些老鴇的經營學麵,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對待官府官吏的態度。知州、通判那樣的大官員不必說,那幾乎是一年到頭也見不上一麵的,總要好好款待,萬萬不敢怠慢的。而對於劉正平這樣的人物,媽媽們也深知“縣官不如現管”的道理。這樣的人物開口,說要在飲月舫小酌一番,飲月舫的媽媽自然忙不迭的答應,還哪管什預約不預約的事情,麵上歡天喜地的答應下來,立刻去安排了。

    所有做生意的人都知道,即便是再怎火熱的場子,店家手總要留一兩個席麵作為周轉的。今日楚風和劉正平之所以更夠吃上飲月舫的酒水,正是這個原因。

    大堂台麵上彈唱的姑娘們剛剛下了場,留出了一些難得的熱鬧。來來往往的客人們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歇一般,甚至有二樓的客人聽說了劉正平在這,滿麵春風的前來敬酒,順便打探一下自己前些日子要做的那件事情,劉府事安排的如何了。

    在這樣魚龍混雜的地方,事情自然不可能說的太過透徹,當事人明白也就好了。

    剛剛還一臉沉重的劉正平,這時候強撐著擠出一絲笑容來,說了些“你我二人兄弟一樣的關係,何須考慮太多”“雖然困難些,但既然是兄弟你開口,縱然千難萬險我劉正平總要幫一幫的”之類的話來。

    楚風在一旁聽著,心有些悵悵的,說不清是什滋味。

    所謂人生人生,到底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楚風楚郎君,正是這些日子以來在杭州城名聲正亮的少年才俊了。”劉正平向那人介紹楚風。

    那人眼睛頓時一亮,笑著與楚風打了個招呼:“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麵。我早就人說,楚郎君的風度與才情,是杭州城少年一輩頂尖兒的。如今看來,單單是楚郎君這一身的氣度,怕是杭州城多少名儒官人都要不如的。”

    一番客套,大約持續了一盞茶的功夫,那人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劉正平衝著楚風抱歉的笑了笑,抬手飲酒,杯子舉到半空中,卻停頓下來。

    楚風見他麵色蒼白了一瞬,不免有些擔憂:“劉大人是不是喝酒喝得太快了?還是莫要再飲了。”

    “不是。”劉正平的嗓音暗啞,幾聲空洞的笑意從喉嚨深處發散出來。

    他緩緩的放下了酒杯,麵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很是難看。

    “我隻是忽然發現,我竟然已經走火入魔到了這樣的地步了。”劉正平一聲慘笑,指著方才那人離去的方向,“楚郎君,我怕是無可救藥了。方才那個人,是求我辦一些事情的,那事情……與你們文人圈子相關。我之所以把你介紹給他,是因為你就是那圈子的人。所以,他在聽說了之後,也對我辦成那件事情更加有信心了。”

    劉正平用嘲諷的聲音嘲笑著自己:“隻是想與你討論一鳴的事情而已,如今卻隨手利用了你一番……楚郎君,罷了,你又何必幫我。其實一鳴說的不錯,我的確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大概挽回不得了。”

    楚風聞言微怔,心緒一時有些複雜。

    他也不禁在想,劉正平如今麵對自己的這樣模樣——懊惱、痛苦、懺悔、可憐,或許都是裝出來的,也未可知。為了博取自己的同情,借助自己的力量重新挽回劉正卿的兄弟之情,以及利用自己如何如何……這些,都是不能排除的可能性。

    當然,自己原本也不是真正厲害的人物,利用自己其實也得不到什好處的。如果單純是為了這一點,這位劉大人可能最後隻能得不償失了。

    至於劉正卿,說實在的,他雖然現在通過了鄉試,看起來前途還算光明。但未來府試、殿試層層疊疊,到底能夠到達什樣的程度,能否做官,這都是未知的事情了。就算是要投資潛力股,這時候就開始下手,也未免太早了些。

    楚風大部分的心思是相信劉正平的懺悔的,而且,他能夠做的事情隻是牽線搭橋而已,兄弟兩個到底能否彌補罅隙,還需要看劉正平的表現,也要看劉正卿的態度了。

    “如果劉大人不介意的話,我想問一句。既然一鳴早就因為花石綱的事情,與劉大人您鬧得很不愉快。那為何三年前沒有提出分家的事情,而是前些日子才說出口呢?”楚風並沒有在意劉正平的話語,自顧自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劉正平微微一怔,不明白楚風為何沒有指著自己的鼻子痛罵一頓,然後離開。隻是他瞬間就想明白了楚風決心幫到底的心思,鐵打的漢子,竟然也鼻子一酸,微紅了眼眶。

    他連忙以手扶額,擋住楚風的視線:“一鳴為家父守孝三年,想來是不想在孝期之內就行這種事情,以免家父傷心罷!”

    楚風點了點頭,大概能夠明白古人的心思。

    “我說一句話,劉大人的心意我都明白了,隻是,一鳴兄的性子,想必劉大人是最明白不過的。想要他慢慢接受這些東西,恐怕需要一段不少的時間。”楚風想了想,還是將最壞的結果說了出來,“而且,也未必能夠成功。”

    “這些事情,我自然是都明白的。”劉正平寂寥一笑,“我是自討苦吃,怨不得別人。”

    楚風思付道:“其實……我想劉大人也應該明白,我這樣聽來,隻覺得一切問題都因‘府事’這個官職而起。恐怕,隻要劉大人您在這府事位置上一天,一鳴兄他就不會簡單的原諒您罷。”

    劉正平一聲苦笑:“楚郎君有所不知,我現在是上屋抽梯,想要急流勇退已經完全不可能了。”

    楚風見他說的絕對,雖然有些不解,但也緩緩的點了點頭。

    官府的事情他是不懂的,但想必總有些隱晦不可對人言的東西在其中,劉正平所說的“上屋抽梯”,大概就是這一類的東西了。

    滿樓紅袖招。一時間,不知是什緣故,整個飲月舫大堂中的客人們,氣氛漸漸的攀爬上去,似乎準備迎接什大場麵,紛紛轉向了中間舞榭歌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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