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別走,我還沒背完!

類別:曆史軍事 作者:一隻文兒 本章:第八十八章 別走,我還沒背完!

    秋雨淅淅瀝瀝,日暮時分,毫無征兆的漫散開來,將整個東京城洗刷了一個幹幹淨淨。

    畫院已經到了關門的時候,畫師們陸續離開,有的呼朋喚友的往繁華處去也,有的乘了自家的馬車,慢慢悠悠的往家中行去。

    雨勢洗刷畫院,將柳枝吹打的有些雜亂,就像是美人的三千青絲被胡亂的吹起,雖然看似毫無規律可尋,卻又帶著一股子嫵媚妖嬈的味道。

    張奉之看了一眼這樣的柳枝,感受到了偶爾被風吹進來的涼涼雨絲,微微一笑,而後伸手將窗子關了個嚴絲合縫。

    雨絲與雨聲都被關在了外頭,屋內的風驟然停下來,偏生就在這個時候,吳大學士打了個噴嚏。

    張奉之連忙回身奉上手帕,恭謹的退後半步,笑著:“大學士小心些,切莫著涼了。”

    “是啊。”吳大學士扶著椅子極其緩慢的坐了下來,張奉之連忙去扶,吳大學士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年歲大了,這身子骨啊,到底是不中用了。我年輕的時候還總是在想著,為何那些老人一個個行動如此緩慢,看來就覺得愚蠢的,別說他們自己,,我看著都覺得著急。可是如今啊,一晃幾十年過去了,我自己也成了這樣的老頭子。嘿,不中用嘍!”

    張奉之端了一盞茶奉上,賠笑著道:“瞧您這話說的,您正是老當益壯的年紀,聽說一頓還能吃兩大碗飯的。不中用是旁人的事情,跟您又有什幹係?”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我啊,早就該致仕了,偏生一把老骨頭,官家看的年歲長了,結果也習慣了下來。侍候官家這事情上,我其實侍候的不算好,這一點我也知曉。但官家是心善的人,不怪罪於我,還這樣用著,這一點上,我自然是感激涕零了。”吳大學士笑的,麵色慈祥,“隻是啊,我有的時候也在想,自己身後那多的年輕人,多少人瞧著、盼著,都盯著這個大學士的位置那!所以啊,我也多少次跟官家請辭的,托病也好,說年歲大了頭昏眼花也罷,可是直到現在,遞上去的折子也一直留中不發。哎,知道的人也就罷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個老頭子有多眷戀官位,不落到墳頭不撒手呢!”

    “大學士說的是什話,要是真的有人敢這說您,我張奉之第一個大嘴巴抽他。”張奉之笑著道,“官家在書畫上的眼光之高,別說是曆代帝王了,就算是千年以將怕是都沒有幾個趕得上的。您能夠在旁侍奉這長時間,其中的道理,就算是傻子都能夠想清楚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言論,不過就是一些欣羨嫉恨之言詞,哪能夠當真呢!”

    “哦,我這個老頭子也不懂那些個東西,別人怎說,我也就怎信了。”吳大學士一笑,一雙眼睛眯成了月牙,打量著張奉之。

    張奉之在畫院多年,哪不知道這位吳大學士的手段,那是真正笑藏刀的人物,別看外表上和藹的像個慈祥的老爺爺,手段卻是通天的。

    如若不然,這多年畫院之中的黨爭也不可能如此的勢均力敵。一麵是王學正大張旗鼓的張羅,一麵是這位吳大學士笑的手段。這位老人家看起來平時並不做什事情,可王學正忙活了這多年,吳大學士的權勢依舊沒有消減,地位也沒有被架空。

    表麵上,吳大學士一直念叨著,說自己之所以能夠依舊坐在這個位置上,是因為官家的眷顧。但實際上,畫院的老人們其實都清楚其中的緣由。

    每一次吳大學士上表稱病請辭的時候,畫院他們一派的官員們,就會像雪片子一樣的同時上表請命,說畫院沒有吳大學士不行雲雲。

    每次到了這個時候,王學正一派的人隻能瞪眼睛瞧著,沒有辦法阻止,也沒有辦法改變局麵。這樣的事情來來回回,每半年就是一次,倒快成畫院的慣例了。

    “今日陛下誇讚了你的那幅《重陽遊獵圖》,真是好啊。還是之前雋卿那小子不小心翻出來的,拿給了老夫來瞧。老頭子我雖然年紀大了,眼拙些,可畫作好不好,還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的。,所以這一回官家巡幸而來,老夫便連忙拿出來給官家看。果然,官家也是喜歡的。”吳大學士和藹的笑著,看起來就像是學生時代那種最受學生愛戴的老師。

    他所提及的雋卿,是吳大學士的親信之一。張奉之在一旁聽著這番話,哪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什叫不小心翻出來的,當然是假托之詞。

    隻聽吳大學士接著笑道:“說來也是奇怪,我尋人問了,聽說這幅畫是你去年的就作了,咱們現在才被人翻找出來?這可不行哦,有好的畫作怎可以藏著掖著呢,就算是覺得畫的哪有缺陷,有什不足,也應該時常拿出來,大家互相學習、品評一番,也是互相勉勵、學習的過程了。奉之,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張奉之聞言在心中暗罵:老不死的這話說的漂亮,誰不知道其中道理。我這《重陽遊獵圖》的確是去年時的舊作了,早早的就交了上來,之所以一直都沒有在官家麵前呈上過,還不是因為我原來是王學正那邊的人,最近這些日子才轉投了你吳大學士的門下!

    其中的道理是個人就明白的,如今竟然又說起這樣的話來,,也不知說給誰聽!

    雖然如此腹誹,張奉之麵上卻是不敢顯露的,反而露出一派懊悔的神色,道:“是,大學士所言極是。現在想想,我以往真的是有些糊塗,做事情總是閉門造車出門不合轍的,哎,畫出來的東西都不怎敢往外拿的,如今回憶著實不該。好在‘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如今我張奉之想明白了,定然如同大學士所言,不敢再有二意。”

    這是純粹的表忠心了。

    楚風進入畫院第一天開始,張奉之就已經表露出了他的立場,雖然很多人不解,最近也浮現出了許許多多的猜測,甚至有些人猜想他時不時一時糊塗,所以說錯了話,準備慢慢的觀望。不過這半個月下來,張奉之明顯在吳大學士的路上越走越遠,與王學正一派人拉開了距離。隻是其中的緣由,直到現在,真正清楚的人也並沒有幾個。

    張奉之是在賭博。

    他自己清楚,他的所有的賭注都壓了下去。表麵上或許是壓在了吳大學士身上,可實際上,他賭的,是楚風的飛黃騰達。

    “張待招是聰明人。老頭子雖然自己的腦子不怎靈光,卻一直都很喜歡聰明人。”吳大學士笑著,渾濁的雙眼閃過一絲精光。

    “隻要跟著大學士,不論做什,自然都是聰明的。”張奉之深深一揖,也笑了起來。

    這是這半個月一來,吳大學士對張奉之的第一次單獨談話。他們說的很浮,很淡,但其中的道理,二人全都心領神會了。

    於是吳大學士便說起了一些自己年輕時候的往事,畫院哪一棵棗樹結出來的果子好吃,哪一處的門檻兒最容易絆倒人,那一處的院牆低矮,年輕的時候為了抄近路經常偷偷翻牆的……都是一些聽起來似乎很親密,卻又毫無意義的話語。

    兩個都是人精一般的家夥,在這樣秋雨敲窗的時節,屋內所有的應和與唱答便相得益彰著。

    夜色緩緩降臨,雨勢漸漸停歇。

    陳雋卿敲門而入,說大學士家中的馬車已經過來接了,吳大學士便表示出悵然來,說了幾句還沒有與張待招聊夠雲雲,麵帶遺憾的緩步登上了馬車。

    陳雋卿與張奉之一同目送馬車離開,二人站在屋簷下,看著雨線簌簌滑落,感受著西方天際散落下來的最後一抹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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