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先前已從大哥口中知曉前輩這師叔乃是極其歹毒之人，卻無論如何不曾料到此人竟然惡毒至斯，在前輩師父已允諾將掌門之位相讓後，仍是暗中下了殺手。想到此處，林煜仍不住咬緊牙齒，恨不能將此人生吞活剝了。

    “那，那後來呢？”林煜問道。

    穆仁道：“那前輩恨恨地道：‘幸得我師父早已料到師叔會有異動，因而入睡之際也有所戒備。但師叔這惡賊勾結他人，圍攻師父，終究還是令師父受了重傷，情急之下，師父使出搏命一擊，拚命殺出重圍，隨即跳下山崖以求生存。’”

    “聽聞前輩的師父跳下山崖，我更是驚訝萬分，忍不住出言問道：‘前輩，這萬丈山崖，跳下去還焉有命在？’前輩冷笑一聲，道：‘糊塗！我師父神功蓋世，有高深內功護體，縱是從懸崖跌落，也絕無性命之虞！’到此處，前輩又是歎息一聲：‘隻可惜師父本就身負重傷，此番再由山崖跌落，更是傷上加傷，已是奄奄一息了。也許是師父他老人家命不該絕，亦或是老有眼，碰巧叫我遇見了師父，否則師父可就要化作孤魂野鬼，長眠於荒郊野嶺了。’”

    林煜興奮叫道：“原來老前輩與他師父是這樣相遇的！”

    穆仁點頭道：“是了。前輩微笑著繼續道：‘那時我不過十五六歲年紀，我自無父無母，家便在這山下不遠的村莊之中，那日碰巧去往山下砍柴，便看見一人倒在路邊，渾身血汙，氣息奄奄，傷勢極重，我那時膽怕事，被這等景象嚇得半死，轉身便欲逃跑，但又想如若對此人不管不顧，倘若此人就此死了，化作惡鬼纏上了我可如何是好？於是我躊躇之下，還是將他帶回了家中，並心翼翼地照看他的傷勢。’”

    “我聽聞前輩的師父最終為前輩所救之後，這才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般道：‘吉人自有相，前輩的師父乃是忠義之士，自不該這般含冤死去。’前輩點頭道：‘師父他老人家內功修為著實驚世駭俗，昏迷了三日後便清醒過來，雖不能行動，卻已能開口話。’”

    “前輩難掩心中激動之情，道：‘正所謂機緣巧合，善惡有報，正是一股善念驅使，才讓我這般陰差陽錯救了師父他老人家；而師父行走江湖數十載，一直未曾覓得優秀的弟子，也正是看中我身上這股與他行走江湖理念頗合的善念，師父他老人家在傷勢有所好轉之後便收我做了徒弟。來可笑，那時我對於江湖爭鬥，武林紛爭一無所知，隻是聽著師父隻要做了他徒弟，今後吃得飽穿得暖，這才答應做他的弟子。嘿嘿，哪想得到之後我竟成了‘狂鯊門’的衣缽傳人，代替師父繼續傳承‘血滴子’的秘密。’”

    “‘或許是因為我將師父從垂死之境救了過來，師父對我很是信任。在正式成為師父門下的弟子之後，師父便將本門至寶潮汐功傳授於我，隻可惜我練武資質平庸，又素無根基，對功法的領悟隻是微不足道罷了。’”

    “‘轉眼便又過了數年，這些年間我雖勤加苦練，但功力卻並無進展，反倒師父的身體卻是每況愈下，竟發展至連床都下不得的地步。’前輩道此處無奈地搖搖頭，言語間滿是無盡的遺憾。我聽到這不禁驚呼一聲，問道：‘前輩，您不是您的師父傷勢已然痊愈，怎的卻又變成這樣？’”

    “‘前輩’唉‘的歎了口氣，眼中淚花隱約可見，道：’體膚之傷尚可痊愈，心傷又如何治得？師父雖長久隱居於山林，心中卻無時不掛念著師門，心係門下弟子，又擔心我那惡毒師叔會毀了祖師爺的百年基業，久而久之便抑鬱成疾。等到我有所察覺之時，師父已飽受心病荼毒，幾無回之力了。‘“

    “’似乎是覺察到自己大限將至。那夜晚，師父極是鄭重地將我叫到床前，命我跪在他身邊。在我還不明白師父的用意之時，師父便一字一句，將‘血滴子’的秘密向我徐徐道出。‘”

    “’我初聞這等機密，很是驚慌，生怕自己功夫低微，成了師門的負累。但師父卻神情激動，厲聲喝道：’徒兒！你聽清了！你要代替為師守護好這個秘密，努力修煉本門嫡傳的潮汐功。等你有朝一日功力大成，便要重返狂鯊門，好好守護祖師爺開創的基業，並將本門的精髓世代傳承下去。你，你可知道？‘“

    “‘師父見我神情猶豫，’哇‘地一口鮮血噴將出來，麵色慘淡，氣息竟逐漸微弱下去。我瞧見此狀嚇了一大跳，眼淚忍不住就奪眶而出，哭到：’師父，我答應您老人家便是啦！‘”

    “’師父聽聞我應允了他，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將手伸入懷中，取了一個通體透明的圓珠子出來，穩穩地交到我的手中，欣慰地道：”我的好徒兒，這顆珠子就是悠關我狂鯊門生死存亡的血滴子，你一定要好好守護它。‘“

    “’我道了聲’是‘，將珠子接了過來，仔細觀察了一番，這是我生平首次見到這等稀罕的事物。其實以我那時的年紀，又怎能明白師父是將一件何等重大的事業托付於我，一心隻想著讓師父快些好轉來罷了。而師父聽到我的應允之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右手微顫地抬起來，摸了摸我的頭，氣若遊絲地道：’我的好徒兒，很好。從今起，你就是我狂鯊門的下一任掌門了……‘話音未落，師父摸在我頭上的手便直直垂了下去，我大驚之下猛地站起，卻見師父雖好端端躺在床上，頭卻歪在一旁，已然沒了呼吸。‘”

    穆仁講到此處，竟也一陣哽咽，險些不下去。林煜亦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隻覺意如此，造化弄人，這世間總是壞人當道，好人枉死，似乎從古至今都難以脫離這個輪回。

    兩人就這般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沉默了好半晌，等到穆仁的情緒稍微平複下來，這才又開口繼續講道：“前輩講到自己師父過世，情緒十分低落。那時的我雖不能理解這種生離死別，卻也受到前輩的感染，心中不出的難過，便開口安慰他道：‘前輩，人死不能複生，既然您已經繼承了您師父的遺誌，想必您的師父定也能含笑九泉了。您別太過悲傷。’”

    “前輩聽完我這一席話，滿臉俱是無奈遺憾之色，苦笑道：‘隻可惜我沒能如師父他老人家的願。’我聞言有些愣神，問道：‘前輩，這又是怎回事？前輩又是一聲苦笑，道：‘師父過世之後，我大哭了一場，將師父葬在後山，並在師父墳前立誓，有朝一日定要練成我門絕學潮汐功，並重返山門。之後的數年，我更加勤懇練功，潮汐功終於有了突破。’”

    “‘但總不遂人願。在我和師父隱居山林的這十年間，整個江湖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我在山下四處打聽，這才知道原來狂鯊門早在兩年前便被滅了門。’‘怎會這樣？’聽到‘滅門’這兩個字，我心中大震，失聲道。前輩眼中閃過憤恨之色道：‘原來我那惡毒師叔在設計害了師父之後，順利成章地坐上了掌門人的寶座。但由於沒能得到‘血滴子’以及我師父的屍身並未被發現，也因此當年曾一起暗害我師父的那兩派便同我狂鯊門結下了仇怨。’”

    “‘之後不知從何時起，江湖上便有消息傳出，我狂鯊門藏有不世之寶‘血滴子’。消息一出，整個江湖便如炸了鍋一般，被混亂、紛爭、陰謀、謠言充斥，一些利欲熏心的陰險人率先忍不住對我狂鯊門發起難來。而那時的狂鯊門在我師叔的執掌下本就人人自危，正是內憂未平，外患又起，如何能抵擋眾多江湖門派的攻擊？’”

    “‘後來朝廷也參與到‘血滴子’的爭奪戰中來。那時宣德正值先皇在世，可謂雄心壯誌，一心想將這‘血滴子’奪到手。在此內憂外患之下，我狂鯊門終於支撐不住，山門失守，門中弟子被屠戮殆盡，整個山頭被一把火燒成了一篇焦土。從那之後，江湖中便再無我狂鯊門一脈了。’”

    “前輩這話時雖麵色如常，我卻能從字行間覺察出他內心的悲痛，但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是好。想不到江湖中曾赫赫有名的名門大派，竟也淪為了這‘血滴子’的犧牲品，也是這時，我才真正明白了為何這’血滴子‘會被視作危害武林的不祥之物。”

    “前輩深吸一口氣，緩緩又道：’宗門覆滅，我整個人便如失了魂般，漫無目的，渾渾噩噩地又過了兩年。不知是否師父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不忍看我如此自暴自棄，夜竟托夢於我，大罵了我一場，這才將我使我徹底醒悟。自那以後，我便不斷在江湖中奔走，一麵苦練潮汐功，一麵平息江湖中‘血滴子’的風波，一麵尋找機會再創我狂鯊門。哪知一轉眼便是二十年過去了，我卻依舊一事無成，實在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