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這種態度啊！”我哪壓得住亞南？他很快便一腳將我踹翻在地，反過來扼住我的脖子怒道，“明明是世界上最弱，最沒用的男人，卻總是敢於向比自己強大無數倍的人、神甚至命運挑戰！為什啊，為什你從來都不知道什叫放棄啊？為什你就是不停下來啊？為什……為什我就做不到你這樣子啊……”

    一滴眼淚伴隨著這不甘心的話語，悄無聲息地低落到了我的麵龐。

    “算什嘛……我這樣沒用的英雄，究竟算什嘛……”

    亞南哭了，像個無助的孩子一般，將心中長久以來的委屈嗚咽了出來。

    或許，他才是那個一直以來最孤獨、最迷茫的人吧。

    幼年時就沒有父母陪伴，在阿諾基德錯誤的教導下扭曲地成長，後來又因為衝動犯下大錯，受到所有人的疏遠。他想努力地做好每一件事，他想做出成績，他想被大家承認，被世人認同，可是卻不得其法，隻能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直到，在五年前犯下了讓自己更加無法原諒的過錯。

    誰也不能依靠，誰都不去引導，亞南，這個人世間最後的英雄，隻能憑借自己那打不死的身體和用不盡的力量，孤獨地求索，孤獨地在黑暗中四處碰壁。

    我和他不一樣，一路走來，我可不僅僅是靠自己那點聰明，大部分時間還是依賴著身邊那些眾多可靠的人，比如月華，比如索菲亞師父，比如阿龍……沒有這些強者幫助的話，我早就橫屍荒野了。也正因此，我此刻更能體會亞南這十幾年人生的艱難。

    ……是我錯了，我一直以為他是英雄，什事都可以靠自己解決的，所以從來沒有考慮過他的心情和處境。可是，就算是英雄，也是人類啊，人，是不可能獨自生存下去的。

    “亞南……行了，別哭鼻子了，你想被我笑話一輩子嗎？”

    良久，我才用調侃般的語氣笑著伸出手，抹了抹他臉上的淚痕。

    “我才沒哭！”意料之中的，他一把扇開我的手，趕緊背過身去用衣袖猛擦自己的臉，我這才得以擺脫他的壓製，慢慢坐起身來。

    “……喂，知道我其實並不是這一世正常出生的人類這件事嗎？”我緩了緩情緒，冷不丁問道。

    “……嗯，白你沒醒的時候，聽你那些同伴們了。”亞南別扭地回道，沒回頭。

    “那我告訴你吧，我才沒有你想象中這順風順水。”我開始了自己的滔滔不絕，“前世的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垃圾呢，一事無成不，還害得自己家破人亡，連心愛的未婚妻都被我拋棄了，可以什都做不好，什都幹不成，沒有才能，沒有毅力，也沒有運氣，最後更是想草率地自我了結，是個十足的失敗者。”

    亞南的背顫抖了一下，我知道他在認真聽。

    “這一世稍稍好點，但也好不到哪去呢，最大的失敗就是，失去了阿雅。”我繼續道，“還有還有啊，原本想著重生之後做出一番成就，不要像前世那窩囊了，可是事與願違，在時候就遭遇了遺跡的變故，之後的這二十年，都變成了在世界上四處奔波，為自己兒時在遺跡中的過錯贖罪，可結果呢？你也看到了，根本稱不上圓滿。兒時遺跡中失散的同伴中，隻有你我、米米、阿旺、幽夜和羅斯維爾還活著，其他人都已經不在了，更不用，米米和幽夜還遭遇了這種淒慘的經曆，羅斯維爾更是承受了喪妻喪子之痛。結果到最後，我們這群人，根本沒有一個人的人生稱得上順利和幸福嘛，你還要，我伊萬過得比你亞南順利嗎？”

    “……可是，即便這樣你也沒有自暴自棄停下腳步不是嗎？”亞南不甘心道。

    “我自暴自棄的時候，你又看到了？”我反諷道，“這五年間，我不自量力地留在蒼月平原的人魔戰場，就是自暴自棄地想要尋死呢，隻是最後也沒死成而已。其他還有很多時候，我都想過要放棄，要停下，要擺脫這種痛苦的折磨，可是總是身不由己啊。在你看來是我自己在努力向前進，實際上，大部分時候，我都是被命運在推著走罷了。誰叫，我還活著呢？既然沒有死，那就隻能在這人世的波濤中隨波逐流不斷掙紮啊，這就是人生啊。”

    亞南語塞了，我不知道，現在的他能不能體會到這份生而為人的苦澀。

    是的，無論前世也好，今生也好，科學的文明世界也罷，魔幻的異世界也罷，我們這種人物的生命，其實在哪邊都是一樣的呢——沒有那多神奇的、美妙的、波瀾壯闊的際遇，更多的，隻有辛酸和苦楚而已。

    “所以，亞南，現在，我才需要你！”我冷不丁上前，拍著他的肩膀鄭重道。

    “……前往神之庭院的事嗎？”他問，看來，一切的來龍去脈，他已經聽我的同伴們的很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