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三月。

    蘇璃在大學的最後一個開學日去學校報了道，她已經是半隻腳踏出校門的人，年輕的學弟學妹們風華正茂地在校園招搖，而他們這些大四的準畢業生，無非是桑榆暮景，光陰的犧牲者。

    這是蘇璃學生生涯的最後一個學期，也是她和俞子涵最後的時光。她和她的愛人，她和他的稀疏平常，終究在這春日的光雲翳中分崩離析，然後統統湮沒於紛繁的時光去，凝結成了詩。

    在俞子涵走後，蘇璃常常回想起那段時間，想起他最後假意的遷就，想起公寓陽台外青綠的枝葉。那些瑣碎卻讓人疲軟的回憶，每念起一次，就像是一次淩遲。

    當俞子涵開始陸續收到幾所學校的ffer時，蘇璃仍然被蒙在鼓。她還滿心歡喜地以為一切都上了軌道，自己終於寫好了畢業論文的開題報告，工作上也順風順水，甚至和俞子涵的爭吵次數也驟減。

    但蘇璃萬萬沒有想到，這不過是俞子涵最後的忍讓，是他假意的粉飾太平。

    為了讓俞子涵可以把精力都用到出國的準備上，俞媽媽把自己的車借給了俞子涵開，讓他可以不用每上下班擠地鐵了。其實俞媽媽也建議過俞子涵幹脆就提前辭職算了，隻是俞子涵不同意，他一旦辭職了，那蘇璃那邊要怎解釋。

    俞媽媽這才知道俞子涵居然到現在還沒有告訴蘇璃自己要去英國的事情，可她除了歎歎氣也不知道能做些什。她了解俞子涵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這樣一拖再拖不出口，不就是因為真的在乎。

    可這不是她應該插手的事情。

    蘇璃的畢業論文寫的是“新媒體時代下新聞報道的挑戰與策略”，這是導師建議她寫的題目，蘇璃當時心中一陣腹誹：我一個要去傳統紙媒工作的人，居然叫我去寫新媒體方向的論文。

    蘇璃和方也是同一個論文導師，開好討論會之後，已經是晚飯時間。俞子涵下了班順道來學校接蘇璃去吃飯，他把車停在校門口，發了個消息給蘇璃自己到了。

    蘇璃急匆匆地往校門口走去，方也在後麵差點跟不上，翻著白眼揶揄道，有那急嗎，還真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你不是連體測都不及格，怎現在腿腳倒是蠻快的嘛……

    蘇璃頭也不回，照樣笑嘻嘻地健步如飛。

    俞子涵看到蘇璃和方也走過來，開門下了車。

    姐夫好！方也一個鞠躬，蘇璃額頭三條黑線，為什方也每一次見了俞子涵都要弄得像拜見黑社會大哥一樣。

    俞子涵笑笑，來一起吃飯吧，上車。

    方也坐在後排，蘇璃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俞子涵關上車門之後發現她沒有係安全帶，敲了一下她的腦袋，然後傾身過去幫她係好了安全帶。蘇璃用餘光瞄到了後座的方也正在吃吃地笑，一下子紅了耳根。

    忽然，蘇璃聞到一陣香味，於是扭頭對俞子涵，好香啊，你車上放熏香了？

    這是香水的味道好不好。方也接話道。

    蘇璃皺眉，香水？

    方也皺了皺鼻子，嗯是啊，這是玫瑰味兒的嘛，應該是潘海利根的狐狸獸首。

    喲。俞子涵打趣道，剛才有同事搭我車，大概就是她身上的香水味道，方也你鼻子倒挺靈的嘛，居然連什牌子都聞得出來。

    這個香水超級貴的，我媽有個土豪朋友之前就送了她一瓶，但是這個味道嘛，怎呢，太風騷太嫵媚了，所以我媽自己不太適合，就便宜我了……哎姐夫，你這個同事倒挺有品位的嘛，而且看來還很有錢。

    俞子涵笑笑，敷衍地道，哦，是嗎。

    方也沒想到自己隨意的一番話，卻攪得蘇璃的內心無法平靜，這個香水，這個嬌媚又風情萬種的味道……蘇璃的鼻腔充斥著刺激的荷爾蒙氣息，腦中浮現出aiee妝容精致的臉。蘇璃分出神來嘲笑了自己一下，作為一個臉盲，她居然能隻見一麵就記住了aiee的臉。

    所以，剛才搭車的同事，剛才坐在她現在這個副駕駛位置上的人，是就aiee嗎？

    蘇璃忽然覺得有如芒刺在背。

    整個晚上，蘇璃都心神恍惚，俞子涵以為蘇璃是在苦惱畢業論文的事情，所以也沒有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