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鬆曾對火篩暗示過——若是南下大明實力受損過大，回了草原，郭勒津旗於韃靼各部中勢必會“話語權”大降。

    達日阿赤連同他的三萬先鋒大軍化為灰燼，殺胡口一聲炮響，又折去了火篩帳下近萬勇士——再往下的南侵之戰，火篩務必得以“最的代價”來換取“最大的戰果”！

    郭勒津旗再也遭受不起如先前一般的損失！

    是以，一見明軍準備就緒，火篩便“知難而退”，無意於繼續同明軍大戰——到了他這兒興許確是能“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可要將這數萬明軍宰掉，他火篩又得去掉多少勇士？

    再則，如王睿所料，楊一清突然殺出的一支人馬，確實是教火篩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明軍到底是“有所準備”，還是“毫無準備”？

    不打沒把握的戰！

    摸不清明軍的底細，還打個屁！

    火篩年逾古稀，但一襲貂皮大氅將他襯托得精神抖擻氣勢威嚴，相比之下，一身鎧甲帶著披風的王副總兵卻顯得有些磕磣——朔風凜冽，大雪紛飛，他身體外邊又罩著層鐵皮，還不凍得他牙齒打顫、嘴唇發烏？

    單就個人氣場而言，火篩已“略勝一籌”！

    明軍士卒為他二人支起簦蓋，又於簦蓋之下置上炭火椅凳、酒壺酒樽——二人於這深夜黎明前的大雪漫舞之中，來了個“煮酒賞雪閑扯蛋”！

    火篩不但精通漢話，對漢文化的研究了解，也是相當之深刻：與他閑聊扯蛋，不會讓人覺著他是個“老外”——倒像是一血統純正、土生土長的大明人。

    火篩談性濃厚，王副總兵卻愛理不理——火篩無緣無故的要與他吃酒對飲，他摸不清這千年老王八的意思，心底犯愁。

    火篩閑得蛋疼了？

    還是一見了王副總兵便“惺惺相惜”，大有與之“把酒言歡”的欲望？

    扯蛋！

    火篩突然鬧這一出，必有其深意！

    見年青的大同副總兵似乎不怎愛話，火篩便打開了話匣侃侃而談——向王副總兵上了一堂悲壯的“蒙元曆史課”。

    “漢人有漢人的驕傲，蒙人亦有蒙人的驕傲”，火篩神光內斂，神態淡然，“韃靼乃蒙元後裔，自也以蒙人光輝而自傲，副總兵大人可願意聽上一聽蒙人這三四百年來的舊事？”

    王睿一愣——蒙元被朱元璋趕回荒涼的蒙古草原吃風沙後，便分裂成了韃靼與瓦剌，繼續同大明打了近三百年的戰，直至近兩百年後才並入滿清。

    這是後世的基本常識——有什好聽的！？

    王副總兵斜眼瞅著火篩。

    火篩卻仿似看出了王副總兵的“不屑一顧”：“除了韃靼與瓦剌，這往西、往北的萬草原、林林邦國近三四百年的滄桑巨變，實則隻是我蒙人內鬥的演變，副總兵大人可也是知道的？”

    王睿一愣——“往西、往北的萬草原、林林邦國”？不就是五百年後的中西亞與東歐？

    曆史教科書對這方麵的記載——基本木有！

    他一下來了興趣，卻仍是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大帥既是願意，那將自也是願意聽……”

    “成吉思汗西征後，先後建立了察合台汗國、窩闊台汗國、伊爾汗國和金帳汗國，以汗王子孫為汗國之王……”

    這便是史上著名的蒙古四大汗國——四大汗國是蒙古統治者逐次在西征勝利中擴張領土的結果，他們存在的曆史要遠大於短命的蒙元。四大汗國的出現，是蒙古曆史上，也是世界曆史上的重大事件。

    “察合台汗國雄踞山南北地區，乃成吉思汗次子察合台封地，大元滅亡後，察合台汗國分裂為東西兩部。現今大明西邊的亦力把國（新疆喀什、吐魯番），前身便是東察合台汗國；而西察合台汗國（中亞），後被國內大將帖木兒奪了大權，成了帖木兒帝國……”

    帖木兒帝國是世界史上一龐大帝國，帖木兒在建立帝國的過程中，當時所有強大的帝國無一能迎其鋒芒，三十多年的征服戰爭，建立了一個首都是撒馬爾罕，領土從德到大馬士革，從鹹海到波斯灣的大帝國——鼎盛時期其疆域包括五百年後的格魯吉亞一直到印度的西亞、中亞、和南亞！

    “帖木兒是蒙人……”火篩言及此處神色淡定，繼而又搖了搖頭：“可現今的帖木兒帝國卻陷入內亂，汗王領地不斷縮，以我觀之，帝國汗王不過是在苟延殘喘，活不了多久……”

    “窩闊台汗國乃成吉思汗三子窩闊台封地，建都葉密立(今新疆額敏縣，領有額爾齊斯河上遊和巴爾喀什湖以東地區)，後為西察合台汗王怯伯所敗，封地並入西察合台汗國，現如今自是又便宜了帖木兒帝國……”

    火篩將樽中溫酒一飲而盡，搖了搖頭：“除去窩闊台汗國，伊爾汗國，也是被帖木兒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