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合院的門兒關上的那，久姑娘終於感覺出來這院子的氣氛有些不對勁兒了。

    怪怪的，密不透風的，如同被一股超低壓的氣流給籠罩了似的。

    心，莫名慌亂。

    一瞬間的怔忡後，她嬌俏的臉孔滿是疑惑，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

    “哥，嫂子，宣姨……你們，你們這怎了？奇奇怪怪的。”

    “沒事兒，吃水果——”連翹笑著拿起水果刀，捏了隻蘋果在手，慢慢地削，一點一點的削，動作緩慢而細致，視線卻往宣姨身上瞅去，含糊地笑著。

    “宣姨，要吃蘋果？”

    她臉上的笑容蠻自然的，自然得像是壓根兒啥事兒都沒有似的。

    宣姨愣住了。

    按照連翹的交代，沈老太太臨走之前和她了一句話，這句話其實挺簡單的——那些事，他們都知道了。

    所以這會兒，她的笑容越淡定，宣姨的心越是慌得發毛，臉色也愈發的褪敗。

    囁嚅著唇，她：“謝謝，我喝水就好。”

    她的態度，和初見時已經大不一樣了。甚至帶著點瑟縮。

    連翹牽了牽唇，還是隻望著她笑，卻不再話。

    這是一種心的施壓方式，為了徹底瓦解她心理防線而打的心理戰。

    靜靜坐著，冷得像座冰雕似的火鍋同誌終於開口了，一出口，也不過簡單的兩個字。

    “吧！”

    夜晚的院子，光線不太好，但當他冷冽的目光落在宣姨身上時，那種猶如鋼片兒劃過骨頭般的痛楚，讓她不禁駭然，身體微微一抖。

    “什？什？”

    沉默了一下，邢爺忽然冷笑了一聲，“你是了解我的，你自己出來，和我出來，結果會有什差別！”

    驟然一陣心跳加快，是的，宣姨是了解這個侄子的。

    了解他到底有多狠，有多毒辣。一種不安的情緒湧了上來，她覺得耳朵邊兒似乎安了消音器，什也聽不見了。

    血液逆流！

    心，怦怦直跳，惶恐不安。

    連翹將削好的蘋果放到果盤，推到她的麵前，微笑著：“宣姨，來，邊吃邊，夜晚還很漫長。”

    宣姨推開果盤，又拿起麵前的水杯，握在手，卻並不喝，表情看著還算平靜。隻不過，那隻透明水杯輕漾的水波，一晃一晃的，出賣了她並不平靜的內心。

    老實，能有這樣的定力，連翹其實挺佩服她的。

    “嫂子，你們這是幹嘛啊？讓宣姨什？有什事，是我不知道的嗎？”見到他們之間的詭異互動，表情有些緊繃的久姑娘，終於忍不住又喚了一聲，問了出來。

    挑了塊兒蘋果遞給她，連翹笑，“沒事兒，吃蘋果，聽宣姨給我們講故事。”

    “故事？宣姨有什故事要講？”

    對久的疑惑，她沒有辦法解答，隻得笑著搖了搖頭，繼續，“咱們啊，就洗耳恭聽，就知道了！”

    沉默著的謝銘誠心疼地望向邢久，緊緊抿著嘴唇，伸出厚實的大手來握緊了她的手。

    望著他的眼睛，久與他對視了兩秒。

    慢慢地，她放鬆了下來。

    宣姨低下了頭，陳年舊事如同波濤在她腦子翻滾，很想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樣兒。可是，在火哥冷冽的目光下，她始終無法克製不住手的擺動。

    思索了片刻，她輕歎，“既然你們都已經知道了，幹嘛還要來問我？”

    “吧。”邢爺的聲音低沉壓抑的，沒有氣急敗壞，也沒有大聲囂罵，還是那兩個字兒，冷硬銳利的目光卻聚焦到了對麵的牆上，不知道他的腦子，究竟在思考些什。

    不用，他心並不好受。

    畢竟麵前的女人是他嫡親的姨，打兒對他就不錯，完全像親媽一樣照顧他和久。三十多年來，雖然他生使然對她並沒有過多的熱情，不過，他對這個姨的好也是有目共睹的。

    今這樣的結果，他不願意，卻又不得不麵對。

    在來的老宅的路上，他還不停的思考著，如果這件事兒真是宣姨幹的，他究竟該怎處理？

    沉寂了良久之後……

    緊闔著眼的宣姨突然睜開眼定定地望了過來，一雙飽嚐苦澀的目光，滿是痛楚。

    “沒錯，我恨她。”

    這個她，指的是沈老太太無異。

    似乎笑了一聲，邢爺聲音有些嘶啞：“為什？”

    倉惶的臉上露出一抹恨意來，宣姨這時候話非常的利索：“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她更可恨。她占盡了時地利，占盡一切好的東西，憑什？我和她都是爸媽的女兒，我和她都喜歡遠征，憑什都屬於她？我呢？我得到了什？”

    終於，她還是出來，把心底埋藏了三十幾年的怨恨爆發了出來。

    真好，秘密藏在心的感覺並不好受。這些年來，她覺得就像在懷放了一把會刺傷人的尖刀，那刀尖兒時不時地蹭刮她一下，那種痛徹心扉的滋味兒，一直伴隨著她。

    可以，這些年來，她過得沒有想象中的好。

    出來，也就解脫了。

    如同被重錘砸過，邢久雙眸一紅，身體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的望著她。

    一個字，也不出來。

    謝銘誠握緊了她的手。

    終於聽她親口承認，邢爺徹底炸毛了，那之間，他心底的怒火如同燒開水，沸騰到了極點，恨聲問道：“所以，你一直處心積慮地害她？理由就是她擁有得比你多，因為她得到的東西，恰好也是你喜歡的？甚至不惜枉顧倫常，親手燒死自己的姐姐？”

    一刻鍾前，他甚至希望，不是她。

    “是啊，我恨她，就是恨她……這種恨，永遠也不可能消失掉，哪怕她死！”那種嫉妒如同毒蛇一般吞噬她的內心，宣姨著突然瘋狂地笑了起來。

    笑容淒愴得如同鬼魅。

    實事上，心藏了太多醜惡的人，本身便已經成了魔。

    接下來，在邢爺咄咄逼人的冷冽目光逼問下，她將自己如何利用姐姐的信任，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在渭來苑的建材搞鬼，然後親手放火燒毀了渭來苑的事了出來，甚至包括她在看到熊熊火光一飛衝那，心有多的痛快和滿足。

    也正是因為她想享受這種痛快，站在了離火極近的地方。她要近距離地欣賞姐姐被大火燒得麵目猙獰的醜陋模樣，親眼看著她的痛苦。

    那一刻，她一邊大笑，一邊兒大聲地詛咒著‘沈雅如，你去死吧……你去死吧’，她不一定非要得到邢遠征，她心完全變態了，隻要姐姐得不到，她便滿足了。

    樂極生悲，笑得太過開心的她沒有查覺得突然倒塌下來的門梁，門梁砸傷了她的手臂和肩膀，痛得她直接暈厥了過去……

    她沒有料到的是，姐姐竟然會沒有死。

    也沒有料到，她自己會在大火中受了重傷，然後，整條手臂殘廢掉了。

    而連翹和火哥二人同樣也沒有料到，宣姨嘴出來的事實真相，竟然與他倆之前推測的一般無二。

    嫉妒成魔，謀殺親姐姐……

    想一想，真是讓人不寒而栗。

    冷峻的臉孔上神色莫辯，邢爺這時候已經冷靜了下來，望著如同霜打茄子似的宣姨，他聲音冷硬。

    “還有一件事兒，你如實回答。”

    宣姨望著他，聲音嘶啞，“你還想知道什？”

    “柳眉母女倆在那場火災中，充當的是什樣的角色？渭來苑失火那，恰好邢婉生病，醫院下病危通知……是你讓她把我爸引過去的？”

    半晌，宣姨點頭。

    意外地，邢爺這次沒有發火，定定地看著她，嘴角上揚：“這來，當初，我父親出軌，也和你脫不了幹係吧？”

    “柳眉那個賤人。”

    垂著的頭突然昂了起來，宣姨惡聲惡氣地咒罵一聲，嘶啞的聲音滿是頹敗，帶著咬牙切齒的怒氣，顫抖著身子，“她太下賤了，我當她是朋友，她卻反咬我一口。”

    邢爺抿了抿嘴唇，沉了嗓子：“繼續——”

    想到這一段，沈雅宣已經泣不成聲，娓娓而訴——

    那個時侯，鬱鬱寡歡的她在一次同學集會上認識了同學的同學柳眉，不知道怎的，兩個人竟然一見如故。而心藏著這不倫之戀的她，心憋悶著急需要找人傾訴。

    於是，朋友多不多的她，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柳眉，自己如何愛上了親姐夫，如何如何的痛苦。柳眉是個會察言觀色的女人，出身並不好，從沈雅宣的外表著裝也知道她的家境殷實。她特別會話討人喜歡，長籲短歎的同情她的遭遇之餘，和她的私交愈發好了起來。

    從此，柳眉因了她的關係得以有機會頻頻出入邢家。

    然而結果，來又是搞笑又是讓人忍不住唏噓一聲，沈雅宣怎也沒有想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朋友，被她當成閨蜜的女人竟然會對她的遠征哥哥一見傾心。

    更沒有想到，她比自己更技高一籌，將心思隱埋得更深，自己沒有吃到嘴的肥肉，會被她給搶了……

    事情的經過，狗血的讓她著便淚流滿麵。

    柳眉向她獻策，賊溜溜給了她一粒據能讓男人‘失性，忘情’的極樂藥。

    對，當初，她就是這形容的。

    她甚至還記得柳眉起這話時興奮的動作和表情，她，隻要男人吃下這種藥，絕對不可能會控製得住自己，甚至，他都不會看明白自己上的究竟是誰，於他而言，一個夢境，一個幻覺罷了。而她，卻能一嚐所願。

    她心動了。

    等啊等啊，終於，機會終於來了。那一晚上，遠征哥哥打電話回來，他要在單位加班到很晚，叫他們不要等他吃飯。她那可憐又可恨的姐姐喲，為什偏偏要這賢惠？這種賢惠，讓她又討厭又憎惡。

    因為每一次，他加班，她都會親手弄好飯菜給他送過去。

    這次也不例外，可是，送飯過去的卻不是她的姐姐。因為，她提前在姐姐的飯菜下了極重的瀉藥，拉得她都直不起腰來了。

    就這樣，她提著混了那種藥物的食盒，帶著柳眉去了邢遠征的辦公室。

    這是讓她後悔了一輩子的行為，為什她那要帶著柳眉去呢？因為柳眉，怕他做完了不認賬，她會在關鍵時候進去，拍下照片為她做見證，毀掉她姐姐的婚姻，並要求她姐夫對她負責。

    她信了。

    事情很清晰了，兩個姑娘笑嘻嘻的提著飯菜，是替姐姐送過來的，正忙得不可開交的邢遠征沒有懷疑。

    畢竟那不是一個人，是倆姑娘。

    隻不過，沈雅宣沒有想到的是，她自己也是被柳眉算計的一個。在寂靜的辦公室，在她坐等她的遠征哥哥‘吃完飯收拾食盒’的過程中，她喝了柳眉遞過來的水。

    ……等她醒過來，，她成了他們的目擊者。

    赤身果體的邢遠征明顯因為中了藥昏睡了過去，而柳眉對著她痛哭流涕，自己不是故意的，因為太愛了，太愛太愛他了，她隻要這一次，又磕頭又保證，她馬上就離開京都，離他們遠遠的，從此以後不再出現在她的麵前。

    多諷刺啊！

    木已成舟，她恨透柳眉，但是比較起來，她更恨自己的姐姐。氣死之下，她狠狠甩了柳眉兩個巴掌，她沒有反抗，之後果然聽話地離開了她的視線。

    而她知道，依柳眉的身份和背景，沒有了她做橋梁，她這輩子都再沒有機會和遠征哥哥有交集，而他也不會記得她究竟是誰。

    所以，她暫時忍了，圖謀著以後。

    然而，她萬萬沒有料到，她漏掉了一個關鍵的問題——千想萬想，千算尤算，她也沒有想到，柳眉她竟然會懷了孩子。

    事後，摸不著頭腦的邢遠征是從辦公室間休息室的床上醒來的。望著空蕩蕩的屋子和清潔溜溜的自己，他心忐忑不安之餘，也不是沒有疑惑。

    但是這種事情，於公於私他都不能鬧大，雅如的性格和脾氣他再清楚不過，要是知道他和其他女人有了那種事兒，她絕對不會原諒他，不定還能活活氣死。

    出於對自己婚姻的維護，他整惶惶不可終日，卻始終半句都不敢提起，又哪敢向姨子求證？那時候的他，所祈禱的，無非就是希望這事兒永遠都不要東窗事發罷了。

    如他所願，此事，似乎還真就這過去了。到後來，他自己慢慢地也開始相信了，那不過就是他的一場夢境罷了，根本就沒有這回事兒存在過。

    慢慢地，他解下了包袱，夫妻依舊情濃。

    沈雅宣獨自舔著傷口，尋找著機會，可是自從那件事兒之後，邢遠征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心謹慎，對她似乎也若有若無的有些疏遠。

    這事兒，一晃就過去了十年。

    她沒有想到，在久九歲那年，柳眉竟然抱著孩子找上門來了。

    一步錯，步步錯，那成了她敗在柳眉手的關鍵。

    她記得那，遠征哥哥並不在家，而姐姐知道這事兒的第一反應是完全不敢相信。

    接著，她帶著孩子做了dna親子鑒定。

    沈雅如不是一個盲目相信老公不忠的女人，更不會完全相信哭哭泣泣找上門來的三，那時候，她對自己和丈夫的感情有絕對的信心，想用事實話，讓這三閉嘴。

    然而，事實的真相，殘酷得她痛不欲生。

    邢婉，不，那時候還叫柳婉，竟然真的是邢遠征的女兒。

    她怒了，邢遠征也瘋了——

    那簡直就是驟風急雨的一段日子，風口浪尖之上，沈雅宣沒敢去淌這場渾水。更不敢出那件事兒來。因為，那藥是她親手放的。

    而且，她也樂於見到這個局麵。因為，姐姐很痛。

    沈雅如要離婚，邢遠征不同意。可是她多驕傲多死心眼兒啊，她把愛情想得多的純潔，她不敢想象自己的丈夫和其他女人滾到一起的情形。

    想一次，腦袋爆炸一次。

    她的性格看著溫婉，骨子極強，她既然認定了這件事兒，又怎還會還有回旋的餘地？任憑邢遠征賭咒發誓都沒有用，最後，她一怒之下帶著妹妹搬出了邢家，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修建了渭來苑。

    那時候，傷心欲絕的沈雅如，覺得世界上除了兩個孩子，唯一的親人就剩下這個妹妹了。她將渭來苑的一切事情都交給妹妹來打理，哪會知道自己身邊就有一頭豺狼，吸著她的血，啃著她的骨頭，最後，甚至差點兒就要了她的命。

    到這兒，宣姨已經泣不成聲了，又哭又笑，喉嚨一度幹澀得不能成言。

    幾十年的老皇曆了，如今翻出來給輩聽，她覺得自己心輕鬆了不少。

    死死地盯住她，久姑娘的聲音沉痛得無以複加：“既然你那恨柳眉，為什又要和她一起串通害我媽，後來為什又要放過柳眉？”

    被久咬牙切齒的聲音駭住了，待連翹回過頭來望向火哥時，見他的臉上滿是怒容。

    捂住胸口，宣姨喘了口氣兒，喃喃地恨聲：“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想利用她的女兒，調過頭來再收拾她。哪知道，等我收拾掉姐姐再回頭時，已經再沒有辦法對付她了。我沒有想到他會接她的女兒回邢宅，而她，比我狠，比我毒，比我會演戲，最終竟活得比我風光。”

    “為什不告訴我爸真相？”

    “……不。”痛楚地閃著雙眸，宣姨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片刻的柔情，“告訴了他，那不是讓他更加恨我？那樣的我該有多不堪啊。他不知道至少還能看在姐姐的麵子上照顧我一輩子，我還能看到你們兩個在我跟前晃悠，而他每次看到我被燒傷的手，不管是為了誰，我至少能從他眼睛看到痛惜……”

    “你……你這個……這個……”聽到這兒，心肝兒比較脆弱的久姑娘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憤怒了。

    這些過往，這些故事如同魔咒一般從四麵八方湧進她的耳朵，荒謬，真是荒謬得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