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生死相隨】
光宏六年正月十九,牧容蟒袍加身,當庭啟奏吳景瑞通敵叛國,並呈上重要物證書信一封。
此語一出滿堂嘩然,光宏帝龍顏大怒,責令錦衣衛即刻開始追查,一個漏網之魚都不許放過。
右丞相蔡昂麵色如土,他雖然默許了吳景瑞貪汙那一萬兩治河銀,但他從不知曉吳景瑞竟然有向南魏購買火銃的想法。
吳景瑞素來畏手畏腳,一直是個辦事的狗腿子,斷然不可能做出這驚動地的事。可那封書信分明就是吳景瑞的筆跡,不難猜到,他蔡昂被人將了一軍。
“嘁。”他咬牙輕嗤,斜眸一眼身側的牧容。他和牧慶海鬥了這多年,沒想到竟然被這毛頭兒給算計了!
朝野人盡皆知,工部尚書吳景瑞是他門下的人。生怕惹火燒身,奈何他心頭有萬千怨言,還是斂眉低首,全程未一句話。
聖上下旨追查,錦衣衛勢必會順藤摸瓜,不會放過一個跟他又瓜葛的官員。反正吳景瑞早就下黃泉了,死無對證,這把火可能燒去他蔡黨的半張羽翼,但一時半會還燒不到他的身上。
王還在,牧黨算不得贏。
退朝後,牧容跟父親寒暄須臾,正要往內殿禦書房走,迎麵碰上了一身緋紅官袍的晏清玉。
他膚色黝黑,寬袖一攏對著牧容揖了一禮,凝重道:“牧大人,聽聞前些時日你中了殘黨的奸計,險些喪命,不知現下身體可好?”
在外人看來,晏清玉一派擔憂之象;然而在牧容眼中,這話的未必有些賊喊抓賊的意味。
牧容笑眼盈盈的凝視晏清玉,“不勞晏大人掛念,牧某命大,鬼門關上兜一圈,誰知閻王不肯收我。”他頓了頓,微眯的眼角流瀉出些許冷戾,“晏大人大可放心,即便是大理寺再放跑一批殘黨,也未必能取下我這顆腦袋。”
聞言後,晏清玉尷尬的蹙起了眉,“大理寺的確是辦案不利,給牧大人帶來困擾,下官自慚形愧。”
虛偽的言談聽起來讓人極度惡心,牧容不屑的抿了下唇,拱手施禮道:“聖上還等著召見我,先告辭了。”
未等晏清玉些什,他和煦地笑了笑,垂手抖了抖朱紅曳撒,踅身往內殿禦書房走去。那張俊秀的臉上帶著勝利者的倨傲,仿佛懶得多看晏清玉一眼。
晏清玉斂正神色,側首瞥他一眼。他背影欣長,窄腰寬肩,顯得精壯有力。
末了,晏清玉袖闌一震輕蔑的哼了聲。雖然牧容人沒死,但一切還算按著他的步調走。對他而言,牧蔡兩黨鬥得你死我活、兩敗俱傷才算最好,內部瓦解要比武力強攻來的更實在。
禦書房內,李源意態懶散的斜靠在軟榻上,手肘撐在炕幾上,五指把玩著一枚巧的白玉童子。
寬敞的房擺放著黑漆描金的家具,鎏金的四角香爐散發著嫋嫋白煙,配著明黃氈墊以及多寶格頭的玉器古玩,華貴雍容的程度讓人置身仙境一般。
大太監劉福手執拂子從門外走進來,腰道:“皇上,牧指揮使來了。”
“快傳。”李源緩緩坐直身,在牧容進來之後揚手示意他不必多禮,開門見山道:“福王和逍王明日進京,朕會大擺筵席招待他們。他倆闊別京城六年有餘,這次回京定然有些不適應的地方,但凡出行,錦衣衛勢務必要隨行兩側,確保他們的周全。”
言罷,李源掂了掂手頭上的白玉瞳子,眸中光影別有洞。
兩位王爺此番回京,聖上必然會加派貼身侍衛。如此一來,卻還要錦衣衛隨行,頭的意思不耐揣測。所謂“周全”也不過是美其名曰,真實的想法不過是讓錦衣衛監視好這兩人。
牧容頃而領會,頷首道:“是,臣心頭有數。”
“你有數便好。”光宏帝站起身來,踱步走到窗前,淡淡道:“你也是知曉的,先皇駕崩前曾留給六弟一份手諭,隻要他拿出來,朕必須無條件允他一個願。他得了絕症,朕原本並不在意,沒想到……”他眯了眯眼,“這多年,六弟竟然還沒死。”
早在光宏帝登基前,太子之位一直高懸。朝中大臣分立兩派,一波支持皇三子李源,一波則支持皇六子李堰。
兩位皇子同為貴妃所出,勢均力敵。但李堰之母家室顯赫,很快就壓下了皇三子的風頭。
就在朝野中都認為皇三子落敗時,宮中又生變故——
六子李堰忽然大病不起,半月竟咳出了肺癆。
妒英才,年紀輕輕就患上了不治之症,太子之位沒有懸念的落到了皇三子李源的頭上,而李堰則被封為福王。
沒多久,先帝駕崩,李源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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