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入秋了，晚間有些涼意。月彎進了雲層。今夜不太好，沉沉的，倒是適合沉沉的故事。

    我去了主院，陸嶸不在。我便又去了何一那，他也不在。

    到處溜了一圈之後，湖心亭的影子那樣突兀，伴著悠悠笛聲，讓人忽視不了。

    陸嶸的笛子吹得很好，是舅舅教的。不過想來何一是品不來的，他的身影有些落寞。我沒出聲，坐在一旁聽了許久。

    “五年前就是這一夜，山莊忽然起了大火，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父親、母親、祖父、伯父、伯母還有堂兄。”

    他的聲音太過哀傷，我忽然就忘了來此的目的。

    陸嶸也不是一味的哀傷，他沉默了許久，仰著頭、望著月。最後才回頭看向我。已經收斂好了，他還是那個看上去有些冷漠的觀月山莊年輕的莊主。

    “那晚，忠仆將我背了出去，放在山洞中自己引開了追兵。”

    我第一次聽他講那晚的事情。觀月山莊發生的一切我父母都跟我過，但是連他們都不知道陸嶸當時到底是怎活下來的。那之後再出現的陸嶸沒有對任何人講過這段過往。我總是怕他傷心，未曾問過。隻想著也許有一他自己便會跟我，沒想到是今夜。

    那個忠仆將他放在山洞中後便再也沒有回來。他知道，他八成也是去了。而當時他身受重傷、血流不止，連動都動不了。他躺了一晚上，洞陰暗，不知道外麵過了多久，神經緊繃著，卻時醒時睡。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山洞外麵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很快便是大雨傾盆。山洞也傳來動靜，似是有人跑進來了。

    “那日的大雨澆滅了燒了一夜的大火，洗淨了漫山遍野的血腥氣，卻將她帶來了我身邊。”陸嶸笑的很是苦澀，但是很欣慰。

    也許何一再晚去一會陸嶸的身體便冰涼了。但是就是那樣正好，不偏不倚，在他氣息奄奄的時候出現了。

    那日她是被繼母趕上山采草藥的，家清苦，嘴也多，總要多些補貼。但那日氣很不好，陰的很沉。何一不敢違逆，為了預防被困在山上特意帶了些吃的東西。擦幹淨身上的雨水，她撿了些幹柴燒了個火把，暖暖身子，烤烤濕透的衣服。

    “她在洞中到處摸索的時候我很緊張，攥緊了手中的匕首，差點將她殺了。”

    困獸一般的陸嶸，突然逢此巨變，心態已然大變。這個世界是惡意的，他不認識這個姑娘。

    柴不夠燒了，何一又在洞中摸索起來，隻盼能找到更多的幹柴，忽然山洞深處，那黑黝黝的不見一絲光芒的地方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膽子不大，引來火把，頓時嚇得跌在了地上。被扔出去的火把正好落在陸嶸的臉邊上，火苗撩著他的臉頰映亮了他鮮血淋漓的樣子，也映亮了他那雙困獸般的眸子。

    何一大著膽子將火把拿的遠了一些，再燒下去他的臉該要被燒傷了。可是那個時候的陸嶸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反倒感受到了生的溫暖。

    何一將采來的草藥盡數用在了陸嶸的身上，喂了他水和吃食，他終於撿回了一條命。

    往後很長一段時間何一都會到山洞來，給他換藥，送些吃的。隻不過她到底不是醫者，他的傷好的很慢。陸嶸對她警惕心及重，他不敢相信她，從來都沒有過一句話。她便以為他是個啞巴，被人欺負成這樣，心越發憐憫起來，對他也愈加好起來。

    他不話，她便一直話，給他解悶兒。“我叫何一，是山下農戶家的女兒——費城你知不知道？就在費城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