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倒塌,高塔折斷,碎石斷瓦四處飛濺。
大地不斷震動著發出低低的不堪重負的嗡鳴,覆蓋滿了長毛的巨大的腳重重踩踏在地麵讓大地不間斷地晃動不休。
青石板的大地在巨腳的踩踏下碎裂開來,裂開一道道的裂縫,蜘蛛網似的裂紋從地麵的石板上迸裂開來,向著四麵八方蔓延而去。
驚慌失措的人們像是無頭蒼蠅一般在碎裂的石板路麵上四散奔逃,驚恐地大喊大叫。
或許下一秒,重重踏下的巨大的腳將他們踩成肉醬。
或許下一秒,被巨獸人踩塌的房梁會倒下砸斷他們的身體。
或許下一秒,會有一隻巨大的手從而降抓起他們渺的軀體,鋒利的巨齒隨之而來將他們咬斷成兩截。
即使苟延殘喘地蜷縮在屋子瑟瑟發抖,下一秒不定就會被怪物挖出來吞食。
本該守護市民的憲兵團的駐紮地隻剩下一片迸裂的血肉和四散的內髒,幾乎已看不見一個士兵的身影。
沒有人知道強大的憲兵團為何會在一夜之間死亡殆盡,隻剩下一地血肉的淒慘模樣,他們隻知道,他們已經失去了最後的希望。因安排在要害之處負責值夜看守而逃過一劫的憲兵們隻不過百人,根本是杯水車薪。
曾經令他們無比安心的守護女神希娜之壁,如今卻成了囚禁著他們的監牢。
“你們這些混蛋在幹什!”
隱約在廢墟中能聽到有人聲嘶力竭的怒吼。
“別跑!保護我啊!”
“我花了那多錢養著你們這群廢物——給我回來!”
然而那怒吼聲到了最後,最終變成了哀求。
“救救我,求你們了,別丟下我。”
那哀求在怪物臨近的時刻變成了歇斯底的哭喊。
“我會酬謝的!多少錢都行,誰都行,求求你們救救我——”
最終,那哭喊聲伴隨著一聲慘叫戛然而止。
沒有人能逃出這座被晶體冰封的地獄,就算曾經擁有再大的權勢和金錢,在這種情況下也毫無用處,所圈養的私兵在傷亡慘重之後紛紛四散而去,自顧自地丟下主人逃走。
死亡之前,再無高低貴賤。
曾經高高在上的貴族們此刻也隻能滿臉淚水鼻涕地奔跑,等待著他們的是和那些他們從不曾正眼去看的賤民們一樣被怪物吞食的結局。
一派兵荒馬亂哀嚎四起的王城,隻有城市中央那一處被寬闊草坪所簇擁的巨大城堡所在地是靜悄悄。
這座雍榮華美的巨大城堡從正中間整個兒碎裂開來,那個至高的王權所在地,王座的所在之地,華貴的宮殿一角不知道被什東西硬生生地捏碎。
在那處碎裂的缺口,雷伊斯的王坐在王座之上,從宮殿碎裂的那一處裂口俯視著此刻王城中所發生的一切。
怪物的嘶吼聲,人們的慘叫聲,建築物的崩塌聲,不斷從四麵八方傳來,送入他的耳中。
年老體衰的男子這一刻仿佛重新找回了他的青春,莫名激動的情緒讓他蒼白了很久的臉色此刻浮現著不正常的豔紅之色。
此時此刻,聆聽著城中悲鳴的雷伊斯王臉上浮現出一種極其古怪的神色。
那表情,像是極端的滿足。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無限地膨脹開來。
仿佛就在這一刻,他又回到了自己風華正茂意氣方遒初登王位的那一刻。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匍匐在他的腳下。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用狂熱而敬畏的目光仰視著他。
那個時候,沒有人敢違逆他的一言一語。
——那個時候,他就是這個世界的神!
然而,病魔逐漸侵蝕了他的身體,讓他開始力不從心。
陰影一點點籠罩在他的身上,他不得已縮在那座華美卻空蕩蕩的臥室之中,忍受著病痛的折磨。
眾人的目光一點點從他身上消失,曾經匍匐在他腳下的人們一個接一個從他身邊離開。
他們對他恭敬依舊,卻少了那分從心底的敬畏。
他的女兒一點點掌控了原本該屬於他的權利,而他成了王座上可有可無的裝飾品……
那簡直就是地獄!
我才是雷伊斯之王!
他佝僂在病床上內心如此不甘地嘶吼著,卻沒有人能聽見。
那些家夥……那些背叛者……他們背棄了他們本該忠誠的王!
去死!
全部都去死!
他一個都不原諒!
時隔數十年,在那充斥在耳邊的悲鳴聲中,他終於再一次感覺到了這種仿佛讓他的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融化在陽光中的美妙無比的感受。
高高在上。
掌控著無數的生命。
宛如神靈——
陽光透過城堡巨大的缺口照進缺了大半的大殿,將坐在王座上的男子籠罩在光輝之中。
雷伊斯王伸手,他的手的皮膚幹枯得厲害,可是這一刻卻泛著不正常的紅潤。
他發出哈哈的笑聲,他俯視著大地的臉色是一種病態的狂熱。
這一刻,他肆意宣泄著埋藏在心底十多年的情感,他的神色仿佛年輕了十幾歲,帶著無比的激情。
“雷伊斯王朝不會亡。”
他,他伸出的手宛如擁抱著不滅的陽光,他的神態恍如朝聖一般。
“它會存在下去,千秋萬代!”
“我是英雄王的後裔,是統治人類的最正統的王!我不會被那些假冒的叛逆打敗!不會——”
英雄王的後裔……
有著一頭淺黑色長發的王女抬頭,目光落在那個神色狂熱得如同病態一般的男人身上。
極端的自卑催生出扭曲的自尊。
即使到了最後一刻,仍舊隻能憑借自欺欺人挽救自己扭曲的尊嚴。
雷伊斯王室。
如果不是因為對自己假冒者的自卑,如果不是因為對英雄王血脈極端的向往……
或許他們不會走到此刻無路可退的地步。
他們拚命想要成為真正的血脈繼承者,想要在自己的身體灌進英雄王的血液。
因此,一座座滅絕人性的秘密研究所拔地而起。
為了追求長生和完美的軀體?
或許。
但是在內心深處所潛藏著的,是某種無法言語的感情,是無論用怎樣的手段也要讓雷伊斯血脈真正擁有英雄王的血液這種極度自卑的病態的瘋狂。
她不懂那種自卑到扭曲的心態,可是她看到過她的父親的表情。
她的父親在注視著艾連時,從眼底無法遏製的迸出的瘋狂、貪婪而妒忌的目光,還有,一點微弱得幾乎讓人察覺不到的驚恐和畏懼之色。
竊賊終究隻是竊賊。
石子終究隻是石子。
不管經曆多少年的歲月,它永遠無法煥發出寶石的光彩。
“你走吧。”
雷伊斯王女聽到她的父親如此對她。
她沉默了稍許,起身,躬身行禮,然後轉身離開了這座崩塌了大半的王宮大殿。
當這位從就疼愛著她的父親將那一杯加了藥劑的茶水送到她麵前的時候,他們之間已經斬斷了一切。
那是雷伊斯家族世世代代從血液流傳下來的滲透到骨子的冷酷和自私自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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