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地上的淩峰，以一種震驚而又難以言喻的奇特表情，看著這個無比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男人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用冷漠的語氣說道：“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男人的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個堅韌且殘酷的冷笑：“人的存在方式有很多種，某種程度上說，隻要你活著，我就永遠存在。”

    淩峰也有氣無力地冷笑著說：“……是？哼，可我已經……差不多把你忘光了。”

    男人似乎被淩峰的話所激怒，指著他厲聲喝道：“所以你才會淪落成現在這副德行！看看你自己！不覺得可悲？這多年過去，你反而不如剛離開叢林的時候強！安逸的環境讓你的身體虛弱遲鈍！讓你的精神頹廢萎靡！否則怎可能連那明顯的陷阱也沒發現？！你沒看到汙水處理中心的鐵門是能電動關閉的？！你聞不到那些半個月都不洗澡的雇傭兵身上的臭味兒？！”

    淩峰怒視著男人，想開口反駁，卻也知道他所言不虛，多年來的安定生活，確實使自己對危險的感知能力變得越來越遲鈍，以至於糊糊塗地鑽進了貝恩的埋伏圈中。

    “我原以為你能成為嘯蒼天沒日月、縱橫山林馳騁原野的狼王！你有這個潛質！可你卻為了安逸的生活！把自己生生變成一條狗！一條沒了主人就喪魂落魄、惶惶不可終日的喪家犬！你說自己不想死在叢林然後成為蟲子糞！哈！原來你更願意爛在城市的下水道變成老鼠屎！”

    他越說越怒，聲音也越來越大，震得淩峰的鼓膜嗡嗡作響：“這就是你渴望的人生之路？！這就是你想要的結局？！你放棄自己原本擁有的一切！丟掉你的尊嚴、出賣你的同伴後所期待的結局？”

    “你說對了！”淩峰劍眉一揚，用盡渾身力氣倔強地支撐起上半身，對著男人廝聲叫道。“我即便爛在這變成老鼠屎！也絕不會後悔當年的選擇！我原本擁有的一切？我那時根本一無所有！尤其是什尊嚴和同伴！”

    說著他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竟然不顧渾身多處骨折和嚴重的內傷，顫微微地站了起來，一股傲然的氣勢，緩緩從淩峰身上騰起，他狂喝道：“你願意一輩子窩在叢林！把滅絕人性當尊嚴、把衣冠禽獸當同伴是你自己的事！別拉上我！我沒有出賣同伴！因為我從不覺得那些披著人皮的畜生是我的同伴！我是做錯過很多事！但那件事我絕不後悔！你們罪有應得！”

    淩峰的聲音也越來越大，夾雜著憤怒和悲哀，在幽暗的隧道回響不絕。

    “我特不做狼也不做狗！我隻想做個堂堂正正的人！我倒了八輩子的血黴！生在虎狼窩我認命了！可讓我像你們一樣！終其一生地活在黑暗！去殺人放火胡作非為！我死也不幹！我就是要用那些人渣的性命來換取我重新做人的機會！就算我失敗了！也絕不會後悔！那隻是因為我的運氣太差！不是因為我走錯了路！即便我要死這！也是作為一個人死的！而不是作為一個人渣和畜生！”

    淩峰和男人互相怒視著對方，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著較勁，誰也不肯退讓。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忽然笑了，那笑聲渾厚得如同鋼鐵一下一下撞擊在岩石上，他凝視著淩峰的眼睛說道：“好吧，既然你不曾後悔，那就給我拚盡全力，在自己選擇的人生道路上堅定地走下去！別用運氣不佳之類的屁話給自己的無能找借口！你要是死在這兒，在別人眼你依然是個失敗者！尤其是那個近親繁殖的綠毛兒雜碎！你想讓那種貨色都瞧不起你？嗯？！”

    “瞧不起我？就憑他？”淩峰咧嘴一笑，腰挺得更直了。

    男人見淩峰重新振作起來，緩緩點頭：“很好，你現在必須做個決定：要躺在這邊流血邊腐爛的等死！要努力爬起來，讓那些傷害你的敵人們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讓那些狂妄自大的蠢貨們明白！我的兒子絕不是任人輕視的孬種！”

    淩峰忽然感到一陣眩暈，眼前一片模糊，當他再次清醒過來時，發現隧道空蕩蕩的，哪有什人？而自己依然趴在地上。他歎了口氣，心想剛才的情形多半是自己暈過去後做的短夢。

    經過短暫的睡眠，身體似乎恢複了些力氣，但頭卻疼得像要裂開，手腳也麻木到失去知覺。他知道自己正在發高燒，再晚點恐怕就醒不過來了，於是幹脆把空間袋的東西全倒出來，終於找到了那個要命的急救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