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塵知道她大限將至，什話也不出來。

    不管怎樣，這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要死在自己的麵前。不管她以前做過什，以前有多少為難自己的地方，都隨著她即將離開這個世界而變得如此模糊與不足一提了。

    她緊緊地托著她的身子，她已經不能再為她做什了，那就讓她在這世上的最後一程以一種最為舒適的方式離開吧，盡管月塵知道哪怕她把她抱在自己的身上，她依然是不舒服的，有誰會七竅流血而舒服的？沒有人。

    她聽著她繼續道“真兒的骨灰自你走後我又把他埋在那棵桂花樹下了，那兩棵桂花樹是他出生的那年夫人栽在院門口的，十幾年了，桂花樹才長了那點，可是真兒卻死了。我的孫兒也死了。這個世界上不該死的人全都死了，該死的人卻活得安然無恙。你知道我是誰嗎？你永遠不會知道的，因為現在的我又老又醜又枯瘦，你哪還會認得我呢？可是我卻記得你喂真兒喝粥的樣子。真兒啊，如果你不把擄來，是不是我們還有一大家人呢？我死了，死了也好啊，死了便不用還債了，再也不用那勞什子的戒指了。那戒指關我什事啊？我隻想替我的孫兒報仇，我隻想那些殺死我孫兒的人他們死了沒有，他們就算死了，我也要將他們銼骨揚灰。”

    她的聲音越來越了，嘴唇也幹得起皮了，臉色卻特別地紅潤了起來。

    月塵知道她捱不過去了，她忍住眼淚，想弄一點水給她喝，可是茫然四顧，除了在黑夜中偶爾搖曳的樹葉之外，隻有泥土，連一個破瓦片都沒有。

    境況淒涼至此，她什話也不出來，隻覺得命運無常，哪怕是窮苦人家的阿婆也不會臨死的時候連一口水喝都沒有，哪怕是一口井的水也好啊。

    此時的她也分身乏術，隻能呆呆抱著她。

    隻聽得一聲屁響，老婆婆的身子一鬆，屎尿齊下。

    一股難聞的味道撲鼻而來。

    月塵知道老婆婆去了。

    她抱著她尚有餘溫的身體哀慟地哭了一會兒，隻到得老婆婆的身子涼透了，她才用披風裹了她瘦的身體，就近挖了坑，埋了。

    做完這一切，已是下弦月的時候，此時的她神經一下子鬆懈下來才發覺自己又累又餓，疲倦至極。她跪倒在老婆婆矮的墳墓前，腦袋空空如也。

    想了一會兒，她勉強地撐起身子，一步一挪地走到兩棵桂花樹間，又撿起一個工具，把泥土挖了起來。

    那一個黑漆色的匣子果然就在那，用一方紫色的絲綢細細地包裹著。

    司馬真的骨灰盒就在那，她看著它，忽然沒有初時的那種激動的心情了。

    或許是因為那個了陌生的姑娘的姑娘對於戒指執著地追求，或許是老婆婆就這樣死在了她的麵前，讓她心灰意冷吧，她已然沒有那種心潮彭拜的感覺了。

    她似乎麻木了，除了身體上本能的累與饑餓，她什也感覺不到了。

    她走過去把那個匣子往自己的後背上一搭，又重新把桂花樹培了土，喃喃地對她們道“等我找到安頓的地方，我會再來把你們帶回去的。”

    像一個悲壯的儀式，她把一切收拾妥當以後，又給園子放了一把火，那些新土與舊土都混在煙灰分不清了，這樣誰也不會找得到老婆婆的墳墓，就讓她在這安靜地長眠吧。

    她唯一想不明白的是老婆婆受的襲擊並不是致命的，她為什就死了？為什就那突然？即便她年齡大了，身體虛弱，但是也不至於如此啊。

    她再也沒有機會問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