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知道吃飯的時候是圍著桌子吃的，而不是隨便找塊石頭或者一塊幹燥的地方就那樣蹲在那或者坐在那就著黑糊糊的野菜吃著不清是什東西做成的團成一團的食物往嘴塞，如果不是饑腸轆轆，那些看起來就很髒，吃起來就更難以下咽的東西怎會進入到她的胃？

    每當她硬著頭皮，艱難地吞咽那些所謂的食物之後，她都會感覺到喉嚨像是被粗糙的沙礪摩擦過一樣疼痛。

    她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步入了堂還是進入了地獄，她第一次看到原來饃頭是那的細膩，原來青菜炒出來是那樣的清脆欲滴，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食物叫作肉，還有很多很多的看上去都不忍心下嘴的食物就那樣直白地擺放在她的麵前。

    她每嚐一樣，必用手心翼翼地摸一下，看看是不是畫的。

    用手摸了之後，她才敢用筷子夾起一塊，放在嘴邊，心地品味著。

    她永遠不能忘記她第一次吃肉的時候，她就哭了，她的鼻頭一酸，想起了家的妹妹還有弟弟們，為什隻有她一個人才能嫁人？如果嫁人可以帶著兄弟姐妹的話她一定要把自己的妹妹弟弟全都帶上。哪怕一人隻能吃一口肉，她也是願意的。

    她以為的嫁人在她來到飛鳳樓之後，她就知道了到底是怎回事。

    第一次看到那些可以做她爺爺的男人來捏起她的下巴的時候，她嬌嫩的皮膚疼得縮成一團，然後她緊緊隻是皺皺眉頭，她連眼淚都不會流。

    能夠吃飽，能夠吃上肉的日子是多的美好，這點痛算什？

    不但如此，她很快便適應了迎來送往的生活，她沒有像別的女孩子那樣哭著鬧著要回家，相反她很高興，這樣的日子她做夢也沒想過。

    輕羅扇，還有一個人老色衰的老媽子專門地伺候自己。在她十三年的記憶，隻有她像一個丫環一樣任人驅使，而現在她有一個老媽子負責她的日常飲食起居。

    那些人們恭恭敬敬地尊稱她為“姐”，在她有限的認識“姐”這個隻有那些書人口中的達官貴人之家的女兒才能被稱之為“千金姐”，而她算什？她不過是鄉下一個吃不飽飯無人憐愛的丫頭而已。

    她表現得特別的順從與聽話，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都聽過她的故事，老鴇把她的事跡到處講給那些新進來的、思想上有著叛逆的姑娘們聽，包括落鳳也是聽過她的故事的。隻是她後來才知道故事的主角就是她的使女啞女，就是她在大街上無意間救起的姑娘。

    等啞女少年老成的時候，她已經習慣了在男人的身上找回自己的價值了。每個月她總能偷偷地攢下幾兩銀子，悄悄地托人捎回去送給她鄉下的家。

    偶爾家人也會捎來隻言片語，告訴她他們用她的錢修了房子，送弟弟們去了學堂，買了田地等等。

    每一次看到那些歪歪扭扭的笑跡的時候，她就像回到了家一樣。每一次當她回想起她穿著大紅的衣服離開家的時候，弟弟妹妹們站在村口看著她的那雙眼睛，眼神飽含著羨慕與渴盼。在他們幼的心靈，他們的姐姐是一個多幸運的人啊，竟然可以穿著新衣裳去嫁人，據還可以從此吃飽飯。

    而他們基本上每個月都能收到她從城帶回來的銀子，這些銀子讓他們在年年歲歲歲歲年年不再挨餓不再受凍，而他們不知道是不是清楚啞女的生活。

    啞女從來不對家人提起，而家的人也從來不問。

    這樣，大家的書信往來字行間完全沒有了尷尬與生疏。

    雖然來到飛鳳樓，有先生教她識得了字，可是僅僅識字哪會知道做人的道理？人都是有一顆羞恥心的，她也有，隻是貧窮讓她的羞恥心屈服於衣食飽暖了。

    她知道她自己在做什，她知道那些鄉鄉親的會怎笑話她，所以從她十三歲那年被媒婆用一輛馬車帶到琉璃城後，她再也沒有回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