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白的老叫花，擠眉弄眼地撫著左麵腮幫叱責石熙載。

    “我爹娘早過世了。”石熙載沒甚心思與這人糾纏，一而再再而三遇到恐怕其中有詐，還是先走為妙。

    這回答倒令老叫花不好意思了，花白的胡子吹了吹，指著山上的農家對石熙載道：

    “兄弟莫怪，老叫花隻是看你這喬裝的本事有趣，想討教討教，我就宿在那處，你若無處可去可以去那住，反正過了今夜那屋子就空了。”

    石熙載見那屋子頂棚都是茅草的，似是臨時搭建的，這氣睡在邊隻怕比破廟好不了多少，何況他過了今夜也不知要去何處，總不會再在京郊留宿，故而拱手推辭了去。

    老叫花見狀也不強求，嘻嘻一笑提著兩壺村酒徑自往山上行去，嘴唱起了曲：“有道是”

    聲音漸遠，石熙載安下心來，為防備著再遇到這般高人，索性將暗器握在手中，蒙麵人相約的時辰也快到了，需得趕回破廟等候。

    那廂蒙麵人出了太傅府就感覺暗中有人跟著，做殺手這許久也練就了敏銳的感知力，雖不能確定來者用意但仍謹慎了幾分，先行繞了幾轉確定無人跟上，才去了東城的餛飩攤子找了處角落坐下。

    賣餛飩的老夫妻得有七旬，現世算得上高壽了，但祖傳的手藝味道上佳，就近城門處這一隅的攤子收拾得也幹淨，所以食客眾多。此時色將晚，本該收攤的老夫妻倆見著蒙麵人來了，熟稔地將餛飩下進尚有餘火燒著的雞湯，浮起，撈出，蛋條蔥花一撒，陶碗露尖的瓷白餛飩格外誘人。

    老婦人將碗遞給蒙麵人，示意他趕緊趁熱吃，看著蒙麵人慈藹得笑著，原是年紀大了聽不明晰，也少開口話。

    正在收拾攤子的老漢撣了撣身上的麵粉，扯了嗓門喚老婦人：“你快過來幫忙！你盯著七郎那孩子還怎吃得下去。”老婦人聽了，朝蒙麵人點點頭笑地過去幫忙，老漢又轉頭對蒙麵人低了聲音道：“七郎啊，你姨就是那個樣子，前幾日又談起我們那夭折的孩子，若成人當和你這般大了。”

    蒙麵人盧七把臉麵掩在光照不到的地方，三口兩口扒拉完了餛飩，咕咚咕咚喝得剩下個碗底，老漢見著桌上放著那精光的碗笑起來：“七郎可再要一碗，這半大的子吃窮老子，你雖成人了但多吃點才身體好。”

    老夫婦儼然在蒙麵人盧七身上寄托了父慈母愛，這也是盧七做了殺手後心底僅剩的淨土，仿佛每回兒來這吃一碗雞湯餛飩就能洗滌那沾滿血腥的雙手，就能遺忘依然要繼續的殺戮。

    “我可能不會再來了，二老保重。”戴好了麵巾，盧七自懷掏出一個沉甸甸的包袱擱在老漢麵前的案板上，沉吟了一會兒真誠地看著老夫婦二人道：“你們真得很像我的父母。”可惜我不能侍奉你們左右了。

    後半句話如鯁在喉，覺著太過煽情，盧七沒能出口，衝二老擺了擺手快步離開了餛飩攤，心中是許久未曾感受過的暖流。

    今夜之後他便自由了，曾經攢下的那些金銀希望能讓這善良的老夫婦安享晚年，不再勞頓。

    蒙麵人走後老漢打開包袱一看，被其中那閃爍的金銀光芒嚇了一跳，趕忙捂上，再看盧七幾近消失的背影就含了淚，這孩子怕是今生與他夫婦二人最後一次相見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