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後不會立刻化為鬼，當薑綰的鬼魂再度有意識企圖複仇時，驀然發覺李雲舒竟然已死。

    原來那日李雲舒殺了她之後便隨即自殺，若要恨，薑綰倒是隻恨李雲舒一人罷了。若他真是為愛複仇也便算了，衝入宮去殺了劉憐再自殺不就好了？卻非要來折騰自己，喜歡上這種懦夫，薑綰都替自己丟臉。所以複仇對象也隻有這一個，然而薑綰都未曾見到自己的孩兒便被鬼差帶去地府。

    薑綰一生沒做什惡事，甚至對韓魚雁都未曾傷及性命，在地府也是能正常輪回的。隻可惜薑綰卻死活不肯入輪回道，非要等著李雲舒投胎報了仇再走。為此還在奈何橋頭摔碎了一碗孟婆湯。

    這可心疼壞了熬湯的孟姑娘，直捂著心口滿臉受傷地嚷嚷著可惜了好湯，一眾鬼差犯了難，又不能硬給薑綰灌下去。若是個惡鬼也罷了，可薑綰年紀不大生前又遭受那般折磨，還沒做做過什壞事兒，地府鬼差前後商議誰也不願意接這個燙手山芋，薑綰就這遊蕩在地府，誰也沒個主意。

    日子久了也就沒人注意到這一隻孤魂野鬼，薑綰就直接蹲在了忘川守著，可能太過倒黴做個鬼都不安生，被一隻惡鬼給拽進了忘川河底。要這忘川河表麵上瞧著風平浪靜，實際上那底下都是深陷淤泥中的惡鬼，被罰在忘川泡上幾百年的，忘川河水對鬼來講觸之灼痛亦是一種刑罰。

    薑綰也不甘心，做人失敗做鬼都能被拽進忘川河，積攢了許久的怒火赫然爆發，竟拽著那隻惡鬼便給吃下了肚。忘川河下盡是怨氣，雖痛苦些薑綰卻不管不顧瘋狂地吞噬著怨氣與戾氣。

    而後…便從忘川河底蹦了出來，一隻厲鬼毫無征兆地冒出來，非常成功地嚇到了河邊盛湯的孟姑娘，遂…再次打翻了一碗孟婆湯，氣得孟姑娘直咬牙偏又拿薑綰沒法子，索性直接當做沒瞧見。

    這年頭從忘川河下跑出來的鬼可不多了，眾多鬼差也驚訝，隻是覺著瞧著女鬼眼熟得很，遂大部分鬼差都記起了當年那位不肯投胎還打翻孟姑娘湯的薑綰，暗道這煞神銷聲匿跡這久感情是在忘川河下，棘手的厲鬼一出現鬼差們麵麵相覷，最後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竟讓薑綰給逃回了凡間。

    薑綰這一回來倒真是兩眼一抹黑了，誰知道上哪兒去找李雲舒的轉世？再加上過了這多年了，也不知道那尚還未出生的孩兒是否已經投胎，可好死不死的李舒就這倒黴，被薑綰找著了。

    這一段沒有神仙妖魔隻有人性的故事可算是讓我陷入了沉默，親眼所見遠比聽聞更具有震懾性。

    我甚至不知道薑綰到底是怎從那樣的日子熬過來的，當一個人陷入狂躁狀態例如那些隻知道殺戮的惡鬼，或許還有機會清醒，可當一個人清醒著甚至對什都十分平淡卻執著於殺你的時候。

    那恭喜你，跑不掉了。除非李舒死在薑綰手一次，否則薑綰絕對不會就此罷休收手。

    這一場戲太久太久，而我瞧完也隻是用了幾個時的時間罷了，色漸晚已是黃昏時分，薑綰懷抱著嬰靈在不遠處站著，勾著唇角淡笑道：“都是些往事，不值一提，讓楚辭姑娘見笑了。”

    不值一提？？就薑綰這經曆絕對能入選悲情女人十強啊，不定還能得個冠軍亞軍的。

    我麵色複雜地瞧著薑綰，遂又往院子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老爹想怎辦，難道真的要保下那個男人嗎？？薑綰的經曆沒辦法讓人不產生同情，相對來講身為旁觀者，我更讚成讓薑綰複仇。

    李雲舒害薑綰一次，殺薑綰一次，既然有因果報應倒不如讓薑綰親自報仇，可若是薑綰殺了人，那可就不是事兒了。鬼殺人也犯因果，就好像人殺人一樣的，甚至比人殺人來的因果更嚴重。

    當年李雲舒還活著，殺的是人。可如今薑綰是鬼，如果殺了李舒，那薑綰也不會有什好下場。

    聰明人應該學會為自己做打算，若是放任而去隻等著報應自己到，薑綰還能投胎重新做人。

    這才是對她最好的選擇，可麵對薑綰那雙宛若死水般清澈明淨的眸子，我勸解的話哽在了喉間。

    她都明白，根本不需要我。這才是讓人無力的地方，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薑綰執著於此。

    正逢此時，老爹卻緩步自後院悠然地走了回來，笑意溫和啟唇輕聲道：“薑綰姑娘是吧，此事無衣酒館不會插手，與李舒的交易也就此停止，日後該如何由您定奪，好言相勸，切莫以此為執念。”

    這是相當官方的話了，不過也證明了一件事，老爹不會插手這件事情，也就是薑綰想怎樣就怎樣。這真讓人不知該喜該憂，李舒肯定逃不過薑綰的手心，而薑綰也即將大仇得報，倒是圓滿。

    可薑綰報了仇定然也逃不過地府的製裁，要知道地府的刑罰相較於當年薑綰所受也不遑多讓。

    難道真的要為了複仇而犧牲掉一切嗎？我想要問，卻又問不出口，薑綰的表情明了一切。

    她仍然是一副神色淡漠的模樣，聞言訝異的揚了揚眉，卻也隻有一瞬間而已，隨即便隨意地笑了笑抱著孩子頷首道：“多謝公子提醒，該當如何綰娘自是知曉，也多謝公子，不再插手此事。”

    老爹仍然是一副眉目溫和之態，搖了搖頭道：“何必言謝，隻是他沒能力支付報酬而已。”

    薑綰一愣，笑了笑沒話。老爹同樣隻是含笑，並未多語。不多時，李舒便走出來，仿佛瞧不見我們一般，神色怔然地除了酒館。他將不會記得曾經來過無衣酒館，甚至不會有關於酒館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