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kid=851,bknae=《灰狼》]

    14

    我記得那夜晚還發生了一件不太尋常的事。來客們散去之前，都自覺地幫著清理院落散落的禮炮紙屑和紙花，我的兩個舅媽尤其掃得仔細，仿佛這樣就能把父親留下的悲傷給徹底抹去似的。母親沉默地把院門口的挽紗拿下，轉身看見門口那剛掃在一堆的垃圾，以及我那略顯“輕快”的樣子不禁又發起呆來，我卻覺得這些東西在此無論是多一件還是少一件都一樣，這的一草一石在陰憂的黃昏中不都在“傷心不已”？就連沉睡的優然的鼻息聲也是！

    悠然剛一睡醒，她的大舅媽就趕緊上樓來，勸她跟她去她家住幾，悠然半睜著眼沒有反應，好一會兒下床來去了趟衛生間，回來就啥是啥地跟她舅媽走了，我倚在門框上看悠然那萎靡的樣子，想她是不是失魂了？或是傻了？如果真是這樣，就永遠不要醒過來吧……母親尾隨悠然和她舅媽出屋，她們客氣而悲涼地告別完，母親返身就直奔她的臥室，掩上門後就再也不願出來，晚飯也不做，偌大的院落一時顯得清冷無比，散不開父親遺留下來的氣息。

    我掩好門後趴在堂屋的桌邊上，很快睡了過去，夢父親來看我，他依稀穿著一件臘白的、無菱角的長袍衣服，臉浮於半空，我看不分明卻能斷定是他，因為他那石化般的冷漠眼神在一如既往地令我靈魂瑟縮。夢我們依舊沒有什交談，但我似乎知道他想對我的全部——無非是關於照顧、謙讓悠然的種種！

    醒來後屋沒有丁點燈光，我發現四周比往日更顯黑魆魆的，似一口深井，黑暗中一些詭異的聲響不時傳來，我懷疑是父親在尋找他的女兒弄出的聲響吧，悠然已經離開了，她自有歡迎她的去處……我拉亮堂屋的燈，一邊上樓一邊在心：“爸，不管我和你生前如何結怨，你走後我當盡力照顧母親和優然，盡力應付日子給予我們的變化。”

    上樓聲驚醒了母親，她起來關了燈又繼續睡去，沒過問我，我有點失望，才發現“忍饑挨餓”也是成熟的一部分，我決定扛下來，隻是經過優然的房間時我卻沒辦法像從前那樣越過去，那麵的一切太給我吸引力了，悠然的“寶貝”她一直都在謹慎地秘密著，但是這次她終於忘了鎖門，我告訴自己一定要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把麵翻個底朝。

    開燈後我徑直走向悠然的床頭櫃，拉開抽屜，取出那本我早已垂涎三尺的筆記本，心竊喜得幾乎不清楚它到底是什顏色，剛翻開一頁，父親監視的目光又在我意識出現，我感到了來自於他的憤怒，有些瑟縮，但是一想到他必定走遠了，就又肆無忌憚起來。

    我把筆記本捧在胸口，閉眼念了聲“阿門”，開始在優然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長出一口氣，翻開日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