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月上桑

    這一，劉秀兒一早起來，打開大門，想趕了羊群出去放牧，隻見門外放著一張大狼皮，做成了墊子的模樣。劉秀兒吃了一驚，看這狼皮的毛色，正是那在雪地中咬她的那頭大灰狼。她俯下身來，見狼皮的肚腹處有個刃孔。她心中怦怦跳著，知道封月桑並沒忘記她，也沒忘記他自己過的話，半夜偷偷將這狼皮放在她的門前。她將狼皮收在自己房中，不跟沙老人起，趕了羊群，便到慣常和封月桑相會的地方去等他。

    但她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封月桑始終沒來。她認得封月桑家的羊群，這一卻由一個十七八歲的青年放牧。劉秀兒想：“難道封月桑的傷還沒有好？怎地他又送狼皮給我？”她很想到他帳蓬去瞧瞧他，可是跟著便想到了魯雲的鞭子。

    這半夜，她終於鼓起了勇氣，走到封月桑的帳蓬後麵。她不知道為什要去，是為了想一句“謝謝你的狼皮”？為了想瞧瞧他的傷好了沒有？她自己也不上來。她躲在帳蓬後麵。封月桑的牧羊犬識得她，過來在她身上嗅了幾下便走開了，一聲也沒吠。帳蓬中還亮著牛油燭的燭光，魯雲粗大的嗓子在大聲咆哮著。

    “你的狼皮拿去送給了那一個姑娘？好子，年紀，也懂得把第一次的獵物拿去送給心愛的姑娘。”他每呼喝一句，劉秀兒的心便劇烈地跳動一下。她聽得封月桑在講故事時過沙火族人的習俗，每一個青年最寶貴自己第一次的獵物，總是拿去送給他心愛的姑娘，以表示情意。這時她聽到魯雲這般喝問，的臉蛋兒紅了，心中感到了驕傲。他們二人年紀都還，不知道真正的情愛是什，但隱隱約約的，也嚐到了初戀的甜蜜的苦澀。

    “你定是拿去送給了那個肮髒低劣的異族姑娘，那個叫做李什的賤種，是不是？好，你不，瞧是你厲害，還是你師父的鞭子厲害？”隻聽得刷刷刷刷，幾下鞭子抽打在肉體上的聲音。像魯雲這一類的沙火族人，素來相信隻有鞭子下才能產生強悍的好漢子，管教徒兒不能用溫和的法子。男兒漢對付男兒漢，在朋友和親人是拳頭和鞭子，在敵人便是短刀和長劍。但對於劉秀兒，她爹爹媽媽從連重話也不對她一句，隻要臉上少了一絲笑容，少了一些愛撫，那便是痛苦的懲罰了。這時每一鞭都如打在她的身上一般痛楚。

    “封月桑的師父一定恨極了我，自己的徒兒都打得這凶狠，會不會打死了他呢？”

    “好！你不回答！你回不回答？我猜到你定是拿去送給了那個漢人姑娘。”鞭子不住的往下抽打。封月桑起初咬著牙硬忍，到後來終於哭喊起來：“爹爹，別打啦，別打啦，我痛，我痛！”

    魯雲道：“那你，是不是將狼皮送給了那個漢人姑娘？你師母死在異族人的手，你師兄也是異族人殺的，你知不知道？他們叫我沙火族第一勇士，可是我的老婆兒子卻讓異族人殺了，你知不知道？為什那我偏偏不在家？為什總是找不到這群強盜，好讓我給你師母師兄報仇雪恨？”

    魯雲這時的鞭子早已不是管教徒弟，而是在發泄心中的狂怒。他每一鞭下去，都似在鞭打敵人。“為什那狗強盜不來跟我明刀明槍的決一死戰？你不？難道我魯雲是沙火族第一勇士，還打不過幾個異族人的毛賊……”

    他被元龍、陳達他們所殺死的孩子，是他最心愛的長子，被他們殺死的妻子，是自幼和他一起長大的愛侶。而他自己，二十餘。年來人人都稱他是沙火族族的第一勇士，不論競力、比拳、賽馬，他從沒輸過給人。

    劉秀兒隻覺封月桑給父親打得很可憐，魯雲帶著哭聲的這般叫喊也很可憐。“他打得這樣狠，一定永遠不會再疼愛封月桑了。他沒有徒弟了，封月桑也沒有師父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這個肮髒低劣的異族人不好！”忽然之間，她也可憐起自己來。

    她不能再聽封月桑這般哭叫，於是回到了沙老人家中，從被褥底下拿出那張狼皮來，看了很久很久。她和封月桑的帳蓬相隔兩多地，但隱隱的似乎聽到了封月桑的哭聲，聽到了魯雲的鞭子在辟拍作響。她雖然很喜歡這張狼皮，但是她不能要。

    “如果我要了這張狼皮，封月桑會給他師父打死的。隻有沙火族的女孩子，他們沙火族的女孩子才能要了這張大狼皮。沙火族那許多女孩子中，哪一個最美麗？我很喜歡這張狼皮，是封月桑打死的狼，他為了救我才不顧自己性命去打死的狼。封月桑送了給我，可是……可是他師父要打死他的……”

    第二早晨，魯雲帶著滿布紅絲的眼睛從帳蓬中出來，隻聽得藍胥陽大聲哼著山歌，哩啦哩啦的唱了過來。他側著頭向魯雲望著，臉上的神色很奇怪，笑咪咪的，眼中透著親善的意思。藍胥陽也是沙火族族中出名的勇士，千外的人都知道他馴服野馬的本領。他奔跑起來快得了不得，有人在一路之內，任何駿馬都追他不上，即使在一路之外輸給了那匹馬，但也隻相差一個鼻子。原野上的牧民們圍著火堆時閑談，許多人都，如果藍胥陽的鼻子不是這樣扁的話，那還是他勝了。

    魯雲和藍胥陽之間向來沒多大好感。魯雲的名聲很大，刀法和拳法都是所向無敵，車爾庫暗中很有點妒忌。他比魯雲要著六歲。有一次兩人比試刀法，藍胥陽輸了，肩頭上給割破長長一條傷痕。他：“今我輸了，但五年之後，十年之後，咱們再走著瞧。”魯雲道：“再過二十年，咱哥兒倆又比一次，那時我下手可不會向這樣輕了！”今，藍胥陽的笑容之中卻絲毫沒有敵意。魯雲心頭的氣惱還沒有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藍胥陽笑道：“老魯，你的徒弟很有眼光啊！”

    魯雲道：“你封月桑？”他伸手按住刀柄，眼中發出凶狠的神色來，心想：“你嘲笑我兒子將狼皮送給了異族人。”藍胥陽一句話已衝到了口邊：“倘若不是封月桑，難道你另外還有徒弟？”

    但這句話卻沒出口，他隻微笑著道：“自然是封月桑！這孩子相貌不差，人也挺能幹，我很喜歡他。”做師父的聽到旁人稱讚他兒徒弟，自然忍不住高興，但他和車爾庫一向口角慣了，道：“你眼紅了吧？就可惜你接連夭折了幾個徒兒。”

    藍胥陽卻不生氣，笑道：“我女兒藍心也不錯，否則你徒弟怎會看上了她？”魯雲“呸”的一聲，道：“你別臭美啦，誰我徒弟看上了你們家藍心了？”

    藍胥陽伸手挽住了他膀子，笑道：“你跟我來，我給你瞧一件東西。”

    魯雲心中奇怪，便跟他並肩走著。藍胥陽道：“你兒子前些時候殺死了一頭大灰狼。孩子，真是了不起，將來大起來，可不跟他師父一樣大有作為？”

    魯雲不答腔，認定他是擺下了什圈套，要自己上當，心想：“一切須得心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