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開花

    他是山唯一的郵遞員。那條通往城市的路，他一走便是整整二十年。二十年的風霜雨雪，坎坷苦難，都不曾讓他更改回山的腳步。

    他是第一個走出山的孩子。山外的世界，讓人望而卻步，但又心生向往。每次回來，他都要和山的孩子們上一段動人的故事。他，城市的樓房有雲層那高，那些人整沒事兒就在高樓頂上看雲彩。城市的車流和鬆樹上的螞蟻一樣，密密麻麻地躺了一地，在雨夜一打開燈光，頓時整個城市就會從黑夜轉為白晝。

    其實，這些景狀他都不曾見過。沒人知道，他取信件的地址其實根本不在城市，僅僅隻是附近的一個鎮。鎮上別高樓和車水馬龍，就連那些轟鳴的列車，都不曾在這駐足，停下匆匆的腳步。

    他讀過兩年書。於是，再虛幻的事物經他口出來，總是那有血有肉，活靈活現。孩子們聽得癡了，都不去彈玻璃球了，都不去爬山了，托著腮幫，直愣愣地看著他唾沫橫飛地話。

    每次都是同一個聲音打算了他的談話：“是送信的王來了嗎？快進屋來跟我念念。”這句話一出，孩子們頓時就會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倒在地。他們似乎知道，這句話就和評書的先生們的那句“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一樣，意在宣布故事即將結束。

    他一麵抗起背包，一麵亮著嗓門喊著：“大娘，別急，我就來了，就來了，有你的信件！”

    屋，是一位雙眼失明的老太太。明晃晃的太陽照在她的身上，但她卻絲毫感受不到光明。她摸索著要給他拿根凳子，卻總是被他製止住了。他：“大娘，別了，給你念信還是得莊重一些好，咱得學學城的先生。”這話一完，大娘就笑了：“不瞞你，我兒子就在城教書呢！”

    她的孩子真在城教書。不過，那是千之外的大城市，不是他口中所的鎮。他見過她的孩子，斯斯文文，戴個眼鏡，話輕言慢語，很是禮貌。隻是，這些都是三年前的記憶了。細細算來，她的孩子已有整整三年不曾踏入山。

    她念子心切，無奈雙目失明，不能爬上那漫漫的山路，不然，她一定會挺直了脊梁，順著大路去看看她的孩子。她總是靜靜地坐在門前曬太陽，聽著門外的聲音。隻要是他來了，她總是第一個能聽出來。

    幸好她的孩子不曾將她忘記，總是每月按時給她寄來一封家書，還有一張嶄新的百元大鈔。她心翼翼地摸索著撕開信件，將麵的百元大鈔捏取出來，塞到衣服內的布袋，才急切將信件遞給他。

    他像個懂事的孩子一樣，畢恭畢敬地接過信件，逐字逐句地念過去。她的孩子真是忙啊，每次寫的內容和問候都是一樣。不過，這些已經足夠。從她戰栗的身體就能看出，她正在被深深地感動著。

    三年就這悄然而去了。三年後，老人撒手人寰。有人，她臨死前還安靜的坐在那張木凳上，懶懶地曬著太陽，似乎是在等待著什。村終於決定找尋她的孩子，將這個不幸的消息傳達給他，讓他來看看老人的遺體，磕幾個響頭。

    村的人真把整個鎮都找遍了，硬是找不到她孩子的蹤影。最後，千辛萬苦所得到的，竟是幾年前，她的孩子已在車禍中喪生的消息。村頓時軒然大波。她的後事還如何處理？

    他們終於想到了那些信件。無可非議，那一定是她孩子的配偶所寫的，他們有必要按照有效地址將她火速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