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將盡，未明，遠方一抹火燒雲。

    “我還要你們所有的活口。”依舊是笑吟吟的一句話，如果不是這句話帶來的後果太殘忍任何人都會以為他是在宴客。

    但隻要任何一個稍微有點腦子的都明白，一個寨子能夠立足最重要的就是人，即使陳七這一次還留了後手但隻要他一答應就足以將他的一切抹殺，如果他不答應就更簡單了，沒有人能夠在規則之內欺騙陳家大少。

    這是一個死局。

    這句話也一直回蕩在王動的腦海，像一把尖銳刻薄的刀子在來回攪動，寨子已經一片狼藉，四處是火燒和刀劍砍劈留下的痕跡，便如墜落凡塵的寶珠，已經失去它的榮耀。

    杜雷的人頭就擺在一個檀木盒子，放在聚義堂前他最喜歡坐的那張斑斕虎皮大席上，蒼白，死不瞑目，像醃魚一樣覆蓋一層粉末。

    “沒問題。”

    任何人都沒想到的是，陳七反而笑了，笑得開心極了，又帶著一股不易為人所知的神秘。

    笑本來代表幸運的到來，但另一種程度也代表著不幸。

    “我本來該謝謝你的，你幫了我一個大忙，可是現在你卻給我開了一個這樣的條件。“

    陳七的笑讓所有人都如同墜入了一個毒蛇遍布的刺骨深淵。

    麵對這種局麵應對的方法其實並不少，但能夠切合實際的卻不多。

    “笑什！你究竟有什好笑的，看看你的四周，你已經被我徹底打敗，就連你的頭領杜雷也被梟首，連你的榮耀你的立身之本也被我摧毀，一個失敗者究竟有什好笑！？”

    魚兒並沒有出口，這隻會顯得自己越發軟弱，冷冷地環視一周，臉上再見不到一點笑意，冷得可怕。

    漆黑的夜，一個十四五歲的子靠在牆邊死死地抿著刀削一樣的嘴唇，布衣單薄，臉上已經沒有了血色，隻有蒼白，比死人還要蒼白，手中一把鈍重且卷刃的柴刀拄在地上，並不像那些大漢一樣筋肉隆起的身子顯得瘦弱。

    螻蟻！

    王動在他們眼中隻是螻蟻一般，不值一錢

    但毫無疑問的是在這個血肉戰場上活到現在並且發揮舉足輕重作用的卻恰恰是這個螻蟻。

    將陳七扔過去，他明白，陳衝雖然已經中箭但這恰是陳衝戰力最凶猛的時刻。

    陳衝的眼神猛然一沉，他認識這個人，這個月與那些因為荒年災而投靠黑山的正有他一員，而且那一開口的也正是這子。

    大器踟躇已久，姿態像極了新婚的婦人，最後還是夜沉沉一把將他踢過去，夜沉沉的人已經死得隻剩下他自己。

    “將他拉入大周的戰俘營。”

    魚兒的聲音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起伏，他的表情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起伏，但這平靜之下卻潛藏一股透骨的寒意。

    王動的命運就這樣被定了下來。

    一隻螻蟻本來就沒有什掙紮的餘地。

    “希望你有足夠大的胃口吃下它。”

    魚兒看著陳七嘲諷的笑更加心煩意亂，但這還不足以令他改變心意。

    “不勞尊駕操心。”

    “噓！”

    希律律！

    大器打了一個呼哨，黑山寨前已經傳來了馬蹄踢踏犍馬嘶揚聲，三十二匹犍馬隻拉了幾輛車。

    王動被夜沉沉親自鎖上囚車，這感覺實在不怎樣，夜沉沉表情極冷人也冷得可怕，如果不看他的人根本就是一塊萬載不化的堅冰，就連一點適當的人的感情也沒有。

    是囚車其實是刑車，迎麵是一架鐵床還有四條鐵線蛇蛇筋的絞索，除了一個透氣的頭顱大的洞之外再無任何多餘的空間，都是鐵木的大板，囚車狹窄之至甚至連伸一個大字型的懶腰都做不到。

    王動的心越來越沉，就像一個人被捆上大石墜入深海。但王動仍舊沒有掙紮，就像已經認命。

    夜沉沉親手給王動上絞索，就像叢林間肆意縱橫的一條斑斕大蛇將王動四肢絞在一個極苛刻險惡的角度。

    “希望你可以喜歡上它，年輕人。”

    夜沉沉終於笑了，這個冰一樣冷酷的男人他的笑也像解凍的冰一樣，卻帶著一股生機勃勃的活力，如春一般溫暖的笑，甚至還替王動解下了他的刀像揉捏一團泥土一般揉成一團，然後扔在山坡下。

    他很欣賞這樣一個到逆境也絕不放棄的年輕人，一個和他當年幾乎一樣命運的年輕人。

    隻是值得慶幸的是他找到了一個足夠讓他效命的主子，給誰賣命不是賣命呢？尤其是這樣一個時代，給當朝至尊賣命已經是站在一個很少有人能夠企及的高度了。

    給王動上好絞索，扭動機關，王動背後的鐵床突然扳動使王動忽然扯成一個傾斜角，偏偏王動脖子上的洞很好保護了王動不至於讓他死個痛快。

    那間一口逆血從王動喉頭噴湧而上，血灌瞳仁頭顱一片漲紅，但又被王動一口氣咽下，夜沉沉倏忽間一伸手，隻聽哢吧一聲就卸掉了王動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