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沙鎮是這片荒漠上，所存不多的幾個尚有人口聚集的鎮之一。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更多想要走出這片荒漠的人們，或許終於會變成唯一。

    鎮不足千戶，倒是不乏買賣生意人。大到一截枯木，到一根繡針。這些在鎮居民眼中的“喪家貨”雖然都透著陰沉沉的一股死味，但卻不乏主顧。想來埋屍黃沙的寒骨，大多不願這些隨葬之物離己遠去，所以總有傳言“命不硬”的人“搗騰”這些玩意早晚要命歸荒漠。隻不過，這抵擋不住鎮商販們對賺錢的渴望。

    沒有需求，自然沒有供給。

    偶有來鎮的客商，對這些“喪家貨”總是報以最大的熱情。各個買到一件就像捧回了傳家寶，很是讓鎮居民不齒。這些被鎮居民稱作“羊牯”的人，或正氣淩然，或賊眉鼠眼。他們帶來的貨物大多不過衣食，雖然這些物件在繁花錦繡的中原不過是些達官貴人眼中的垃圾，但是用在西沙鎮，卻剛巧能補足鎮年耗。

    所以這片荒漠雖難種植什五穀，西沙鎮也從沒餓死過人。所以相對“羊牯”的鄙視，顯然他們的貨物更能收獲鎮居民的熱情。

    今日西沙鎮亦如往常，狂風卷黃沙。隻是這等聲勢，到了鎮外百米如有隔閡，隻能堆成一片片黃澄澄的斑，無力滑下。就像一條不管什顏色的褲子，都沾著屎。

    有個憊賴漢子倚在門口，望著斑駁如鏽跡滿滿黑鍋似的上空，狠狠吐了口痰。這，是又不能在荒漠刨“喪家貨”了。可惜，沙塵飆風雖然危險，想來荒漠被這一梳理，好東西便再也藏不住了。等待風停，就又他媽的看不見。可是這……怎出去？

    漢子想到這很是無奈，回身關門剛要回屋再折騰下自己婆娘，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隻是眼角隨意一撇之間，陡然轉身。

    漢子注意的是一個背著竹簍子的少年。

    少年長得俊俏，唇紅齒白。這在一口水都能喝出沙子粒的西沙鎮來，顯然絕不多見。他的雙眼極其有神，雖不靈動卻也毫不木訥。自然也就讓人觀之隻會覺得樸實而難存狡獪。一身衣服襤褸，想是怕關節部位磨損衣褲，都上卷著。隻是衣服極髒，褶皺間存著老泥。想來也是。荒漠地能喝上水就不錯了，洗把臉都是挨千刀的罪過，還想勤洗衣衫？

    這個俊俏少年，漢子觀而惱之。不是因為少年皮囊比自己兒子耐瞧。好看的爺們有個毛用？白臉子都是銀樣蠟槍頭的沒用貨。而是這個少年生的既俊，還比自家兒子頂用，這就讓名叫田海川的漢子為之煩躁厭惡了。

    對比田海川的家心思，顯然沒有他名字這般磅大氣。

    “真是不要命啊！這也敢出去刨食？”田海川眯著眼睛看著腳步逐快的少年，嘲諷道“怎現在這沒規矩？見你田叔也不打聲招呼？嘿嘿，我方明……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的。可也別撐壞了肚子，身子骨可是自己的”。

    “不能的，田叔”。叫方明的少年愣了愣，一笑之間倒是盡生豪爽氣“習慣了的”。

    “習慣”？田海川擠出幾聲幹笑，陰惻惻的道“前陣聽我幾個老主顧，鎮子有個家夥總能出手點好玩意，感情就是你啊！怎著，怕田叔累著，想給分擔分擔”？

    方明連忙應道“不敢的。田叔要看著方便，把您幾個老主顧樣貌特征給我聽，下次咱不給他們就是”。

    “別介，咱西北漢子該出手時就出手嘛。不過你反正出貨，把刨來的玩意都給我，中不中？”許是也覺得自己這話的欠妥，田海川補充道：“你還，別有的玩意出便宜了也不知道”。

    方明眨眨眼，很快笑道“行的，以後刨的貨俺也不賣外鄉人了，按照行價八d讓您成不”？

    “還是四成吧。你還，叔怕你亂花。田叔幫你攢著。”漢子搓著指頭，就像撚著一個個銅板“這可不少了”。

    少年瞬時陷入沉默。他明白所謂的幫著積攢，隻不過是田海川好聽點的法。畢竟不能落個明搶的名聲。而這，任誰問起來，他都有托辭罷了。

    可是按照西沙鎮“喪家貨”行情，越大的物件根據品相殘缺議價。難賣的高，卻好尋，隻是不易帶出荒漠。而越的物品根據數量多寡才可價高，但荒漠若海。撈針怎易？所以極難湊數。

    最近荒漠風沙驟密。即便方明這般不要命的刨食，想來積攢到羊鈷們可以待風停之時進鎮，也就勉強換個溫飽。這讓利二成，可是要勒緊褲帶過日子。讓利六成……誰知道下次羊鈷們什時候來？換的物件若少，能撐到自己餓死前他們來？

    少年臉上不動聲色，田海川眯著狹長雙眼，倒是一臉玩味。以大欺極不光彩，時而為之，卻是極爽的事。在這片荒漠，摸不準，踩不實地。一無掌控的感覺可以讓人發瘋。而欺負弱，追憶強大……很顯然是放鬆的最好方法。更何況一個王八蛋孤兒，當初他爹媽都不管不顧，還指望旁人能對他掏心掏肺？

    田海川臉上戲謔之色更濃。所謂喪家犬大抵就是方明這樣？倒沒成想喪家犬刨喪家貨卻是相得益彰。近幾年這條喪家犬不叫不咬，憋著狠勁就是不死……想來荒漠刨食這幾年，憋了不少好寶貝？

    “我爹跟你話呢，發什呆！”一個少年在田海川身後矗立很久，見方明不接茬，怒道“給你臉不接著是怎的？當初沒我家給你那碗飯，你他媽早就餓死了！”

    “衝兒！”田海川揮手止住田衝，道“施恩莫圖報！咱積善人家，素來不會把這種事情掛在嘴邊的。”

    田海川語氣犀利，眼中倒是欣慰鼓勵。很是讚許的點點頭。當年那個餿饅頭扔的失了準頭，自家黃狗沒吃成……倒是便宜了這蹲牆角的孤兒。吐了那多，竟然沒鬧肚子死了算他賤命好養活！可這活的越來越朝著萬壽無疆發展，還無病無災。現如今更成了自己販貨的競爭對手……這就不對了。

    父子無良，孤兒無助。所謂富長良心，窮**計。雖富的未必有良心，但是窮極生瘋的卻永遠不在少數。

    方明認真的聽田海川完，良久道“今後我刨的貨，您先選一件作為我對您的知恩圖報。今後出手貨物，再三成利潤分給您。”

    田海川雙眼一亮，卻不急著應下。砸吧著嘴巴，琢磨的仔細。估算下方明能出去刨的物件，這般出手得過去。而且自己不過在這動動嘴，便能憑空落下好處，自然怎也不虧。田海川剛想裝些勉為其難的表情，再幾句應景的麵子話，不成想田衝倒先急了“放什屁呢？我爹要你六成，你想改就改？”

    田海川麵色一沉，待要攔住田衝話頭，但轉念一想再試探下這子，沒準能多些好處？他心思動的極快，貪念即生，隻是冷眼旁觀。

    方明望著田海川，認真問道“田叔也這意思”？

    “你們崽子的事，俺不好插手啊”。田海川幹笑幾聲，不置可否。若是能得寸而進尺，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