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暖陽帶著泥土的腥甜味道，烘得李大生昏昏欲睡，但身穿的大紅緊身禮服又讓他感到渾身不自在。一旁的葉妙琴緊抓著他的手臂，全身微微發抖。他倆此時正坐在一張血紅色的獸皮大椅上。

    這張椅子由一隻兩丈多高的巨獸穩穩地馱著。此獸虎麵獅身，通體長著油亮的棕毛，那四蹄卻是雪也似的白。鐵塔般的四肢懸掛著繪有獨眼獨腳獸的夔澤旗。一個渾身塗滿紅藍油彩的馭獸師跨坐在它脖頸處的座位上。

    在這巨獸周圍，又有五隻體型略於它的同類。它們的外圍平地上聚集了三、四萬縱情高歌、喜氣洋洋的妖族人。此外還有一兩萬人站在更外層的山丘上，載歌載舞參與這一盛會。

    六隻巨獸組成一個圓陣，同時開步，緩緩向著前方一個黑色高台走去。每走一步，地動山搖，並伴隨著震的歡呼與嚎叫。用樹幹、巨骨和獸皮製成的各色樂器也紛紛奏起粗樸的樂曲，與聲潮相應和。

    “咚……咚……！”

    “咚……咚……！”

    “喲！哈！”

    幾通鼓點後，隨之而來的是陣陣雄渾的男音。這聲音如滔巨浪，逼得二人透不過氣來。他們唱的歌詞都是妖族語，兩人一句都聽不懂。

    李大生坐在巨獸背上，牽著葉妙琴的手，聽著山呼海嘯的歌聲，看著地上黑壓壓的人潮，胸中頓時湧起一股豪氣。他從受盡白眼，賣藥後更是常遭官府欺辱和敲詐，哪曾想過自己一個賣假藥的子，某一會受到這樣高規格的禮遇！幸福來得太突然了，讓他有點措手不及，就像一個窮子忽然聽到夢中情人對他耳語道：“相公，要不要來一發？”

    正恍惚間，一陣高亢清亮的女聲驀地破空而起，仿佛刺破了沉重的氣牆，使人心神一振。一時間，男女歌聲此起彼伏，樂聲也從四麵八方不斷湧來，氣氛異常熱烈，放佛能把空氣點燃，李、葉二人幾乎要融化在這熱浪中。

    突然，隻聽馭獸師仰頭一聲暴喝，所有聲音戛然而止。人群迅速後退，為巨獸圓陣讓出更大的空間。那馭獸師喉頭發出一長串低吼，雙手比了個前進的手勢。巨獸們晃了晃腦袋，即刻卯足了勁，整齊地朝遠方的高台奔去。

    那高台依山而鑿，通體墨黑，巍峨厚重，氣勢迫人。台頂有四五十名妖族人迎風肅立，他們有的**上身，有的穿戴整齊。台的邊沿圍了一圈烏沉木做的欄杆，上麵裝飾有各種栩栩如生的古獸木雕，一杆碩大的夔澤纛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蕭胤一身華服，一雙尖耳上戴了十個黑色耳環。左臂袒露，現出古銅的膚色和健碩的肌肉。蕭雨薇蒙著麵紗，頷首低眉，靜靜地在一邊站著。

    在蕭胤父女的旁邊，端坐著一位威嚴的妖族長者。這人形體比蕭胤還要大一圈，眉骨突出，炯炯有神的雙眼直視前方，臉頰刻著深深的的腮紋。他頭戴異獸頭骨，脖子上掛了三四條顏色各異的骨質項鏈，穿一身黑底紅邊的長袍，手持一根不曉得什做成的灰色權杖。權杖頂端，一個醜陋的木瘤正發出幽幽紅光。

    巨獸群在高台前停了下來，那獸背正好和台頂平齊。台上的幾人立馬跑近來，將幾架粗樸的梯子搭在獸背上，上麵再蓋上幾塊紅邊黑底的木板，搭成一座簡易的木橋。馭獸師轉身，恭恭敬敬地做了個請的手勢，李、葉二人便心翼翼地走過這橋，來到平台上。

    那長者見二人走得近前，就慢慢站了起來，打開雙臂，聲調鏗鏘地了幾句妖族語。石台上下，平地山丘，除他之外的五、六萬妖族人全都“轟”地一聲，齊刷刷地單膝下跪，右手捂心，同時喊出一連串妖族話。妖族人話本身就是粗聲粗氣，現在幾萬人同時高呼，那聲音真是有如石破驚，摧人心肝！

    二人哪聽得懂？但李大生見到這一幕，立馬明白是啥意思。受到幾萬人的頂禮膜拜，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中心！心頭那一股股熱哄哄的氣流卯著勁兒往腦殼鑽。李大生拉著師妹，滿臉堆笑，快步走到蕭胤身邊，張開手對著跪下的眾人大聲道：“哎哎哎！各位老少爺們，爺我最不愛搞這些名堂了！快起來快起來，誰跪誰是王八……”

    他一邊嬉皮笑臉地對那妖族長老點頭，一邊輕拍蕭胤的肩膀，聲道：“喂，老弟，這老頭子是誰啊？快把哥剛才的話給他們聽。”

    蕭胤笑著站了起來，對二人低聲道：“師兄師姐，這位長者便是我們夔澤部落的大首領，你們可以稱他為圖諾大人。”

    完，蕭胤走到那妖族長者圖諾麵前對他耳語幾句。圖諾微微一笑，右手按心，對李、葉二人鞠了一躬。李大生抱拳作為回應，葉妙琴則調皮地對他搖了搖手。圖諾轉過身，對跪在地上的眾人威嚴地了幾句，那黑壓壓一片的妖族人又“嘩”地一聲齊刷刷地站了起來，步調之一致，讓李、葉二人暗暗稱奇。

    圖諾慷慨激昂地發表著演，中途不時地微笑著向二人致意。李大生霸蠻擠出一抹笑容，心想娘的你們要感謝咱倆，那就利爽點兒把酬禮給我們，然後老子屁股一拍走人，多舒坦！哪像現在，囉囉嗦講這多廢話！他心早把圖諾這老家夥罵了十數遍，順便還捎上了蕭胤。

    講了一陣，圖諾抑揚頓挫地喊出了幾個字音，大手一揮，底下頓時又沸騰起來，歡聲遍野。兩人正感到奇怪，蕭胤過來聲地對他們道：“宴會開始了。”

    葉妙琴好奇地往下一看，隻見無數上身幾乎全裸的女傭，正端著粗笨木盆穿梭於人群中。那盆裝滿了水果、肉食和美酒，香氣四溢。女傭們把這些食物一樣一樣地分給眾人。許多粗蠻漢子抓起肥美的烤肉，鼓起腮幫子大嚼特嚼，另一些則抱著大酒桶仰頭便灌，大有不醉死不罷休的架勢。女人們也不甘示弱，紛紛挽起袖子摻和到這胡吃海喝中來，並不時傳出陣陣尖叫和歡笑。還有些妖族人三五成群，穿上色彩絢麗的服裝，唱起粗樸的歌曲，跳起奔放的舞蹈。整個部落籠罩在熱烈癲狂的氛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