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格把車開到一處安靜的路旁,給言栩打電話。
打完電話。
他落下玻璃,熄了火,靠在座椅出神。
夜晚很安靜,樹林蓊蓊鬱鬱的,風吹過,空氣像泉水般清冽。
今是滿月,偶有厚厚的雲層,陰晴不定。但總的來,月色非常好,像一層水銀。
他不太會欣賞,不像某人,見到月光皎潔都會興奮地大叫,又蹦又跳。
奇怪,此刻想的最多的不是案子,而是她腫腫的眼睛,和不停打哈欠的樣子。恍惚間,擋風玻璃上飄過去一粒光,細微的,一閃,又一閃。
緩緩飛,漸漸隱匿在樹林。
嗯……很多年沒見過螢火蟲了。
記得高二開學,他們班去南沖秋遊。甄意狗皮膏藥一樣粘去,他到哪兒她跟到哪兒。夜,他不想參加什篝火晚會,一人先回房。
他坐在燈下看書,聽見木門口悉悉率率,有什東西一下一下在撥動木門。
刺蝟?
他放下書,推門去看。
門後的她蹲在地上撅著屁股,貌似在找什,他一推門。
“哎呀!”
她磕到了頭,捂著腦門一屁股坐倒在地,火星樣的東西飛濺在她腿上,“嗷~”她瞬間彈跳而起,雙腿亂蹦,手亂抖,“好燙好燙!”
“……”他扶著門,靜默地看她一秒之內無數個動作,不知她在搞什鬼。
“呀,言格,你出來啦。”她笑眯眯的,卻是風塵仆仆。
臉上全是汗,跟誰潑了她一臉水似的,鼻子上額頭上黑乎乎的像抓了煤灰。眼角邊還有一顆極細的石子。
髒兮兮的。
“沒出來。我在夢遊。”他又反話。
她咯咯笑,舉起胳膊擦汗水,臉上又是一條黑乎乎的線。
他看見她手的打火機,木木地問:“你想燒房子嗎?”隔了半秒,“能不能讓我收拾東西先出來?”
“我怎舍得燒你?”她不滿地叫嚷,把手的東西遞給他看,“我怕蚊子咬你,想給你熏蚊香。”
她汗濕的手,白白一截,像藕段,上麵有好幾個紅點點。
他不話了。
“可這蚊香好難點,我吹了半,地上的灰全到我臉上了,它好不容易燃了,你一推,我手一抖……”她著,委屈起來,埋怨他,“又熄了。”
她耷拉著頭,很是沮喪。夏的夜還很燥熱,她脖子上有汗珠在緩緩流淌。
他的表情還是不關己事的,可心,莫名其妙地磕絆了一下,很陌生的感覺,無法描繪,也不清楚,好像是有點兒疼痛,又好像不是。
風一吹,就沒了。
他的房間怎會有蚊子?
可生平第一次,他撒謊了,從她濡濕汗熱的手心拿過蚊香和打火機,漫不經心地:“謝謝。我剛好需要。”
“真的?”她猛地抬頭,眼睛亮燦燦的,瞬間來了精神,“我就知道蚊子會吵得你睡不著。”一邊一邊跳來跳去,躲避腿邊的蚊子。
他瞥她一眼:“蚊子多,還穿那短。”
“涼快啊!”
他把火苗握在手中很久,終於點燃,煙霧熏得他眼睛有點兒痛,這或許能解釋剛看到她時她淚汪汪紅彤彤的雙眼。
他支好了蚊香,她才滿意,又趕緊從鼓鼓的口袋抓出一大捧桂圓給他,獻寶似的:“那邊有好多野生的桂圓樹,我爬上去摘的,給你吃。”
他不作聲,那些才不是野生的,是人家果園的。
見他沒反應,她趕緊:“我嚐過啦,很多汁很甜的。氣熱,吃點水果。”
他伸出一隻手,她心翼翼把一捧都放在他手心,怕掉了,一個一個擺好,堆成金字塔。她表情很滿足,漸漸,又變得有些戀戀不舍:“我走啦。”
“嗯。”他點頭,手心的桂圓果果還帶著她的體溫。
附近的灌木叢蛐蛐兒在叫,青蛙在鬧,真是歡騰的夏夜啊。
她卻不後退,很不舍的樣子,一隻腳在地上蹭蹭,挪了挪,又挪回來,聲又期許地商量:“言格,我們去看螢火蟲,好不好?”
“他們海灣有螢火蟲,可那黑乎乎的,草長得比人還高,我不敢去啊。”她邊邊不停地抓手臂,那被蚊子咬了一串串的紅包。
“有你不敢做的事哦?”他。
“當然有啦,我長得這漂亮性感,遇到色狼怎辦?”
“……”
他轉身進屋去了。
她的,垂頭喪氣離開。
沒走幾步,聽見他的腳步聲。
回頭,他手拿著驅蚊水,:“把手伸出來。”
她一時半會兒竟反應不過來。他也不等了,走去她身邊蹲下,沿著她的手臂一路往下噴噴霧。
片刻癢灼難忍的皮膚瞬間清涼舒爽。
噴完手臂,往她腿上噴,前前後後,連穿著人字拖的腳丫子都不放過,她的心忍不住戰栗,興奮又舒服,恨不得想大叫。
他站起身,想了想,又轉一圈,把她的脖子衣服上全噴了。
甄意一動不動,覺得他麵無表情的樣子,像清潔型機器人。
她目光灼灼看著他,有點呆,又有些欣喜,覺得自己從頭到腳都泡在一層清淡涼快的香氣水霧。
他對她這樣好,她心鼓鼓地冒著粉紅泡泡,暈暈乎乎,卻還惦記著螢火蟲,執著地問:“言格,我們去看螢火蟲好不好?”
他們去了。
海邊的確像她的,淒草遮,比人還高。
海風很大,吹著草葉刷刷,和著浪濤拍岸的聲音,和月光一起輕舞搖擺。
密密的草叢,一閃,一閃,無數的螢火蟲飛了出來,像夜空的繁星。漂亮得叫人無法呼吸。
她站在他身邊,手忽然鑽進他掌心,緩緩地,十指相扣。
那一瞬,似乎風停了,月光溫柔,螢火的光像緩緩流淌的清溪。
她踮起腳,歪著頭,靠去他肩上:“言格,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他記得,那一是他們認識整整三年。
一不多,一不少。
夏的夜,有一瞬,海浪停了,草叢的蟲兒也止了叫嚷。
他:“好。”
近來的車燈有些刺眼,讓言格從回憶中抽出思緒。
一輛熟悉的車停靠路邊,言栩從後座下來,上了他的車。
言格側頭看他,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和往常一樣。可言格感覺得到,他內心十分痛苦焦灼。
因為他一靠近,他的心就也沉悶起來。
“嫌犯是針對安瑤來的,我想知道她有什特別的地方會吸引嫌犯,尤其是平常人都不知道的,或許是……隱私。”
言栩垂了一下睫毛。
言格一眼看穿:“那就是有了。”
“我認為和這件事沒關係。”言栩。
“你先告訴我,我判斷有沒有關係。”
“你先你推測的,我再對不對。”言栩很堅持。
他會保護安瑤的秘密,那些傷害過她的事,知道的人越少,對她的傷害就越。
“哥。”言栩喚他。
“嗯?”言格微愣,他們相差不過二十分鍾,他向來直接叫他“言格”。這種語氣就是……
“拜托你一件事。”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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