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格換掉腿上的紗布後，不讓護士幫忙，自己推著輪椅往回走。

    司瑰到現在仍然昏迷，可找醫生的法，她此刻應該醒了。實話，現在甄意身邊的任何人都可疑。

    警方那邊，淮生承認是他綁架走司瑰的，但言格不確定這是事實，還是淮生的護短。就在昨，警方抓獲了衛道者案的罪魁禍首，是法庭的一位書記員，他符合衛道者案子的一切側寫，因為在法庭上做記錄時，看到了太多該受處罰卻逃脫法律製裁的人，於是想伸張正義。今年上半年，他

    記錄的案子剛好都是普通民眾的愚蠢或錯誤害死公職或正麵人物。

    但在6月份，他陷入戀愛，便不再作案了。

    直到這個月，女朋友和他分手，他再度看中一個闖紅燈的女孩，交警去追，結果被別車撞死。但這次，這個女孩會跆拳道，擺脫了他，還報了警。

    警方立刻把他的生物信息和腳印等與衛道者比對，全部符合。而這個法庭書記員對之前的罪狀供認不諱，作案細節也全部相配。

    至此，衛道者案終於結案。

    可這就帶出了一個問題。鄭穎的死不僅是對枕頭人的致敬，也是對衛道者案的模仿。

    警方已經排除了法庭書記員把作案細節與他人分享的可能，這就明，如果幕後組長不是衛道者的作案人，那他必然是警方內部的人，而且是可以接觸到衛道者案的人。

    這樣的人，沒有幾個。

    言格轉過走廊，快到司瑰的病房前，正好遇見卞謙從邊走出來。

    他記得，接到司瑰失去聯係的消息時，卞謙正在警署，給年底的警員心理測評設計試題。

    那時，這個男人平日溫和的眼睛劃過一絲深深的驚惶。

    司瑰獲救後的這幾，他寸步不離地守在司瑰的病房，休息不好，疲憊交加，人看上去消瘦了很多，眼睛上有了黑眼圈，下頜也長出了青青的胡茬。

    言格沉默了幾秒，才禮節性地開口，問：“醫生她情況怎樣？”

    “各方麵都正常，人也脫離危險了，可就是一直沒醒來。”卞謙坐到旁邊的椅子上，用力揉了揉眉心，“如果過幾她還是醒不了，我就帶她去美國治病。”

    言格沒話，職業病地觀察著他的表情，試圖分析他的心理狀況。但……對方也是心理專家，不知是真實流露，還是善於偽裝，他看不出任何異樣。

    因為“電話人”，言格早已開始留意甄意身邊的人，卞謙，司瑰，尹鐸檢控官，楊姿，爺爺……

    他不知道負責孤兒院這一組實驗品的上上一代和上一代科學家在哪，但他清楚，目前接手研究的組長，也就是這所有案子的幕後人，很可能和厲佑同齡，比他幾歲，和他有至親的關係。

    他私下叫人查閱了甄意身邊人的所有信息，雖然可疑的人不少，但擁有一錘定音證據的沒有。

    而因為這每一個人都對甄意至關重要，他也必須格外慎重，不然懷疑哪一個，對甄意的都將是巨大的打擊。

    卞謙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兒，抬眸問：“意的情況怎樣？”

    “主要的手術都做完了，還有幾個手術，剩下的就是忍著疼痛複健。”

    卞謙蹙眉：“心理上的傷……”到此處，低頭寬慰地笑了一下，“有你在，應該治得好。”

    言格沒答，反問：“你和司瑰知道甄意有個姐姐叫甄心嗎？”

    卞謙稍顯納悶，想要什，手機不合時宜地響起，他接起來了幾句，便對言格道：“我的詢室出了點急事，我先過去一下。司瑰這如果醒了，還請及時通知我。”

    完，人便走了。

    言格回頭看他，若有所思。

    ……

    這，對甄意來，午間的憩並不安寧。

    窗外依舊是風暴過後的大雨，這原本是最適合睡覺的氣，可甄意這幾的睡眠都如同台風海麵上的舟，深深淺淺地顛簸，無止無休。

    那個糾纏不休的聲音又出現了：

    “甄意，從此你會過得很幸福，開了工作室，打造了你自己的大律師品牌；和你最愛的男人結了婚，每晚上在他給的溫暖中入睡；不過……

    有一，我先醒過來，那個男人還摟著你，熟睡著，毫無防備，於是我拿起刀，刺進他的心髒，你，你的心會不會跟著他一起停跳？”

    甄意猛地睜開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珠一片冷寂，卻又在瞬間化作了溫柔的安靜。

    床單潔白，光線昏暗。

    言格側躺在她身旁，呼吸淺淺，睡顏安詳，一隻手覆在她的拳頭上，一隻搭在她的尾骨邊。他幾沒有好好睡覺，是累了。

    甄意照例是趴著的，一瞬不眨地看著他。

    深色的窗簾遮著，外邊的風雨聲朦朧而不清晰。半明半暗的光，他安然闔著眼，男人的柔弱和清潤在他熟睡的臉上展露無遺。

    他是多愛她，多信她，才會把心口的位置對著她。

    他對她，毫無防備。

    她心暖得發酸，想起甄心的話，又微微苦澀，腦袋挪過去一點，聽見他胸膛均勻而有力的心跳聲，這才安穩。

    大風大雨的氣，同蓋一張被子，縮在他懷取暖，她可以什都不想，就這樣乖乖地趴一，不吵吵也不亂動。

    腦袋放空之時，卻感覺他的手指隔著病號服，在她尾骨底端來回撫摸起來，惹得背脊一陣顫栗。

    她倏然仰起頭，見他已經醒了，正望著她。

    那漂亮的眼睛底下還有淺淺的黑眼圈，眸光卻清雋醒然，嗓音帶著剛醒的繾綣，問：“怎就醒了？”手腕從被子抬出來，“才睡了不到10分鍾。”

    “好像傷口有點兒癢癢。”她也剛醒還溫柔，聲音有點兒嬌憨軟萌，往他身邊拱了拱，一副猴子求同伴撓癢癢的姿態。

    “是嗎。”他手指鑽進她上衣，隔著繃帶撫摸輕蹭，“哪？”

    “往上……左邊一點……嗚……嗚……”她軟趴趴地閉上眼睛，在他手指的輕撫下，肌膚上陣陣發麻顫栗，覺得渾身都愜意舒爽起來。

    言格給她撓撓完，整理好衣服，看她這幾精神恢複得不錯了，長日蒼白的臉上也終於有了血色。

    隔了半會兒，他漫不經意地問：“做夢了嗎？”

    甄意心頓時一個咯，果然什都是躲不過他的眼睛的，好在她早有準備。

    “對啊，做了個嚇死人的夢，夢見我一張口吃東西，上邊的牙齒就全掉光了。”她特配合地張開嘴巴做演示，手指在柔軟的嘴唇上戳啊戳。

    “夢見牙齒掉了。”他定定的，重複她的話。

    她一口咬定，言之鑿鑿：“就是啊。不過夢都是反的，我上邊的牙齒才不會掉光呢。你是吧？”

    “嗯。是反的。”他覷她一眼，淡淡地讚同，“所以你下邊的牙齒會掉光。”

    甄意愣愣一秒，一瞬間像是回到了一開始的精神病院，那時的言醫生好冷。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你突然這樣子萌賤，你弟弟知道嘛？”“哈哈，言格你好冷哦，一點兒都不好笑。哈哈。”

    話這，可她趴在床上笑個不停，身子不方便，咯咯咯地笑著，動靜極大，整個人都在噠噠地起伏，帶動著一張床都在抖。

    這丫頭連生病都是歡騰的。

    言格：“……”

    她笑得臉都紅了，整個兒開心歡樂起來，一邊臉歪在枕頭上，長發淩亂，又嘰嘰咕咕地哼起了自譜的調子。

    他覺得有些事情真是解釋不清，無厘頭又不可思議。

    怎會隻要有她在身邊，他的心便安穩；分明是喜靜的性子，卻能容忍她一切不著調的行為。不，不是容忍，是隻有看著她肆無忌憚地鬧騰，他才知何為開心的滋味。

    就像此刻，陪她午睡，被她的動靜弄醒，看她笑得床都在抖，他卻覺得愜意恬淡，這樣的時光，過一輩子也願意。

    拿什，都不舍得換。

    他靜然看了半晌，抬手去捋她笑得垂落臉頰的碎發，捏在指尖又覺得異常柔軟，手指忍不住纏繞起她的發絲玩，她的注意力也吸引過來，看著他玩。

    一個靜如止水，一個興致勃勃。

    一室的靜謐，她的長發在他指尖繞了數分鍾。

    兩人竟也不覺得無聊，反倒安寧而心有靈犀得很。

    甄意靜靜地凝望他半刻，終究是開口了：“言格……”

    “嗯？”

    “淮生，我是一個實驗品，不是我爸爸媽媽的孩子。”

    他的手指頓了一下，抬眸看她：“你信嗎？”

    “我不知道，所以問你啊。”她目光灼灼，很認真。

    他垂下眸：“可能，這是他想故意刺激你而的謊話。”

    “哦，我也希望是這樣。雖然我爸爸媽媽對我不好，可爺爺對我很好呢。如果我不是他的親孫女，他怎會管我的死活。特地把我從孤兒院接回來呢。”言格沉默，那次和厲佑見麵後，因為懷疑甄意身邊的每個人，包括她的父母，他派人去查了甄意父母的資料。沒有異樣。可他意外發現，甄意的父母曾是國家骨髓庫的誌願者。而現在，他在等一個dna比

    對結果。

    甄意不知，自顧自輕輕著，低下了頭，“但我總是擔心甄心哪又會跑出來。”

    言格鬆開了她的頭發，嗓音清潤：

    “甄意，相信你自己。在上次那樣絕望慘痛的境遇，你都戰勝了她，我想，以後不會再有比這次更難的坎。等你身體康複了，我會開始給你治療，一直陪著你。”

    她望住他深邃清黑的眉眼，恍惚間好似沉淪，心底便又是一派安詳寧和。

    不知為何，他的一句話，一個眼神，對她總是有撫慰心靈的力量。每每讓迷茫中的她找回信心和堅定的方向。她鼓了鼓腮幫子：“可有時又有點兒難過啊。以前我一直以為，每當我無助的時候，都是她在關鍵時刻拯救我。現在才發現，過去一直陪著我的姐姐卻是這個樣子，想傷害你，想讓我死。我真是恨她，可雖

    然恨，又覺得她像是被囚禁在永無日的黑暗，好淒慘。還不如……”

    她不做聲了，此刻她算是理解了淮生的心情：還不如死去。

    “甄意，我卻認為不是甄心在拯救你，而是你在拯救她。”言格握著她的肩膀，認真道，“是你的堅強和堅守，遏製住了她的黑暗，沒有讓她墮入邪惡。”

    “可是……”甄意輕輕蹙眉，“淮如死的時候，還有楊姿死的時候，那些具體的事情我都不記太清了。其實是甄心出現了吧，不然警方怎會把我列入頭號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