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漫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這個時候，他到底還是為了自己違背了大將軍的清廉。

    號角聲吹起，他神色那間轉為肅穆，吐出一口氣，認真看了蘇漫最後一眼。

    “阿漫，保重。”

    上戰場的人竟然對著她這兩個字，蘇漫隻能重重點頭，然後給他一個燦爛的微笑。

    “祝王爺旗開得勝，凱旋而歸。”

    見他身影消失在盡頭，蘇漫知曉此時是最好的機會，君漠然在城牆督戰，東大營守衛見到手中令牌，必定不會阻攔。

    計上心頭，蘇漫疾步朝東大營而去，或許君默然篤定她沒有辦法進來這，守衛並不森嚴，隻有門口看看守之人，除卻的士兵在巡邏，正是大好機會。

    她上前亮出令牌，那士兵驚疑之下也不敢多做阻攔，隻能讓一人繼續守在營帳外，一人領著蘇漫進去。

    東大營距離他們居住的營帳尚有一段距離，蘇漫不知對於君默然來這究竟是怎樣的存在，蘇祈宣這次落入他手中，難道還會再次放過他，苦笑著搖頭，他怎會容許自己再一次犯下錯誤？

    蘇漫打量了這個不大的營帳一眼，終於在角落中看見了一輛不大的囚車，麵有一個白色身影，衣服染上了斑斑血跡，手腳被鐵鏈束縛著，墨發淩亂，遮擋住原本英俊的臉龐。

    心頭一緊，像被錐子狠狠紮入，身旁那士兵顯然帶著防備之心，遲遲不願離去，蘇漫將手中令牌朝地上一甩，冷聲發話：“本官來審問犯人已經得到皇上同意，莫非你想抗旨？”

    那兵何時見過這等架勢，立馬跪地請罪。

    “大人饒命，人不敢，隻是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隨意入內。”他聲音不大，中途悄悄打量蘇漫幾眼，眼神中分明帶著幾分畏懼。

    蘇漫冷笑：“隨意入內？你沒看見這是皇上禦賜令牌？”

    “大人饒命，人有眼不識泰山，人這就退下。”

    蘇祈宣眯了眯眼睛，朝蘇漫看過去，幹裂的唇瓣撤出一抹笑。

    “！當官久了倒是養出幾分官威來了，姐姐。”

    蘇漫走近幾步蹲下身來：“宣……”

    “姐姐怎來這呢？狗皇帝知道不會放過你的，這次是我不識好歹，姐姐走吧，芸朝氣數已盡，我死後姐姐就不必再為複仇而痛苦了，我知道姐姐愛上那個男人了，對嗎？”

    蘇漫抓著囚車的柱子，眼眶酸澀看著麵前之人，骨節泛出白色的痕跡：“蘇祈宣，姐姐來這不是想聽你這些話。”

    蘇祈宣仰起頭，哈哈的笑起來，顯然牽動了傷口，額前很快冷汗滲了出來，等他終於笑夠，坐直了身體看著蘇漫。

    “姐姐猶豫了這久都舍不得殺他，難道不希望快點結束這種日子？沒錯，我故意行刺他，故意讓他抓，姐姐高興嗎？”他完低頭慘笑，眸中有藏不住的苦痛與怨恨，看得蘇漫一陣心驚。

    心思混亂的回憶著從前點點滴滴，忽然覺得長久築起的堡壘擋不住這淒淒灰燼之地前他的控訴。將臉緩緩偏過去，仿佛以這樣的姿態便可以抵禦一切，逃脫一切。

    “戰事將畢，都結束了吧。”他眼神有點飄，唇邊也開始泛出淡淡的苦笑。

    蘇漫一時為之所攝，隻能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他一點點合攏手掌，撿起地上的一把泥土握入其中。

    “我想明白了，既然殺不了，那就這樣吧。這世上有些事後悔一次就夠了。”他身體向前傾去，猛的將手一揚，透過囚車的空隙遠遠將那把土撒了出去，“縱使負盡下，聲名狼藉，可我絕不容自己再有這樣的痛悔，絕不容許。”

    蘇漫胸口一緊，忍住落淚的衝動：“宣真的放棄了嗎？”

    蘇祈宣慘淡一笑：“姐姐聽得還不夠明白嗎？”

    “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他緩緩搖頭：“不，但這是姐姐希望的，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不是嗎？這多年，你所做之事根本不全然為了鞏固自己的位置，否則又何必冒險相救那人，何必雷厲風行除掉那些貪官汙吏？縱使你服自己將來成為芸朝下的大燕，不如盡早除掉這些蛀蟲，理由，是為了服你自己吧。”

    蘇漫臉色煞白，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站了起來。

    “真的是這樣嗎？”

    這句話不知是她的自言自語還是在心翼翼的詢問，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在那個時候已經動了信念，怎對得起父皇跟母後？

    “咳咳，咳咳。”蘇祈宣抬起頭來，撐著身體靠在角落中猛烈的咳嗽，胸腔內囤積的鮮血似要爆發，唇角溢出鮮紅的血液，他抬手擦拭，怎也止不住，越擦越多，最後整個袖子都被染紅。

    蘇漫驚恐的看著這一幕，心一陣一陣鈍痛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