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少爺聽了，隻覺得骨鯁在喉，半個字都吐不出來。他癟癟嘴，長出了一口氣，他以為雲蜜不過是個跟在鍾離原屁股後麵跑的媳婦，誰曾想會被她一句話噎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就這打量她，看著她白淨秀氣的臉上斑斑駁駁的血痕，他在想，這個女子的相貌雖然及不上霜兒美豔動人，也算是端莊美麗，穿裝打扮也不似鍾離原那般邋遢隨便，雖不是什富庶人家的姐，可八成也不是窮苦人家出身。她嫁給鍾離原定不是因為什虛無縹緲的兩情相悅，甚至這簡單的三言兩語，都能看出她對這樁婚事的不滿，他想問問她，既然如此，又何必嫁給鍾離原？

    他不敢問，擔心她又對他產生什誤會，他還指望她能在關鍵的時候勸勸鍾離原幫幫霜兒，此時他隻希望時間過得快些，將這屋子凝重的氣氛衝淡，最好是一個捕快風風火火的衝進來，告訴他：陸無涯捉到了。

    可眼見更深夜闌，該來的人卻遲遲未來，陳少爺在這安靜的房間邊等，困意邊跟著上來，捕快頭子坐在旁邊衝盹兒，連呼吸聲都細不可聞，油燈芯燒的差不多了，半屋子燈火半屋子月光。

    捕快頭子不知是什時候出的屋子，陳少爺也不知自己什時候睡著的。等他被捕快頭子輕輕喚醒的時候，那股困倦的感覺仍未散去。他驚抬頭，看見他腆著一張笑臉，道，“來了，陳大少，姓陸的捉來了。”

    此時光已經大亮，他沒想到自己竟然睡了這久，趕緊道，“快去告訴鍾離公子。”

    “已經叫人去了，可是嘛……”捕快頭子麵色為難的，“中途遇到些麻煩，若不是如此，的們也不會這晚才回來，這都卯時了。”

    “什麻煩，快。”陳少爺完，便起身撫平了衣服，端正了架勢，將捕快頭子遞過來的金鐲子接在手，看了看，道，“就是這個沒錯。”

    捕快頭子點點頭，道，“沒錯就好，沒錯就好。”又道，“這樣，您先出來，那兩口子……就是那個什鍾離，他們已經在外麵了，姓陸的讓的們押著，正往這邊走呢，剛才回來的人是來報信的。”捕快頭子恭敬的向外請陳少爺。

    陳少爺麵露疑色，昂首向外走，就聽見捕快頭子哈著腰，又在旁邊，“這贓物雖是找到了，可是這陸家的人不認罪，硬要奸人陷害，他們家的老娘媳婦們在一起撒潑打滾，咱們的跟她們纏鬥了半，眼看著要亮了，陸家人又提起您兩家的婚事，的們也擔心惹出事……但既然您去拿人，的們也沒猶豫，就怕……”

    “不用怕，這偷竊一事坐實，這婚約也就沒有了。”陳少爺走到衙門的門口，看見抱臂而站的鍾離原和垂首而立的雲蜜，忙問道，“鍾離兄，這人已經拿來了，是贓物已經找到了，但是……衙門斷案也要講究證據，雖然有物證……”

    鍾離原伸出一隻手，打斷了陳少爺的話，“和我無關。”

    陳少爺聽了，皺眉看了看捕快頭子，捕快頭子立刻笑道，“不礙的，不礙的，咱們還有人在那盯著，等您什時候有空，去姓陸的家看看，除了金鐲子若是還有些別的什贓物，這就能算人證物證具在了。這鐲子就是打陸無涯的枕頭底下找到的，錯不了。”

    雲蜜有些疑惑的看著鍾離原，而她在此時選擇了沉默。

    門外傳來吵嚷聲，捕快頭子打開了大門，幾名官差押著陸無涯，後麵跟著陸大奶奶和陸家大兒媳芳兒，陸大奶奶穿著整齊，而陸無涯竟然換上了九品官服，顯然是為今日的婚事特意做好了準備。在他們的身後，不少百姓駐足圍觀，交頭接耳。

    沒等人進來，陸大奶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喊著，“沒有理了！沒有王法了！兒被奸人陷害，你們大夥，兒今日便要成親，又是迎娶陳家的姐，怎會偷別人的東西呢？”

    一石驚起千層浪，圍觀的人們議論的聲音立刻高亢起來，陳少爺在門後，覺得臊得慌，遲遲不肯出去，而陸無涯此時看準了時機，大哭不止道，“生本來今日娶妻，這眼看就要耽誤了吉時，可如何是好！真是秀才遇見兵，有理不清！生本來一樁美好姻緣，怎會偷別人的東西？真真是……冤枉！”罷，幹咳不止，周圍的人又立刻騷動起來。

    捕快頭子見狀，趕緊出門驅散人群，高聲道，“別看熱鬧了，大早上的，該幹什幹什去，有你們的什事？抓人斷案講證據，他要是清白的，誰沒事大半夜不睡覺特意去拿人？吃飽了撐的？”

    陸無涯張開嘴，哭嚎了起來，“沒有王法，沒有王法！衙門胡亂抓人！叫你們的縣令出來！還生清白呀！”

    捕快頭子眼見圍觀的人群又密實了一些，給了手下一個眼色，而這人顯然是沒讀懂這顏色的意味，搔搔頭，問道，“頭兒，什意思？”

    捕快頭子當門而立，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沉聲道，“進去請陳少爺，別傻愣著，這算鬧得哪一出。”

    “真是閻王好過，鬼難纏呀！來了家二話不就打人，不知我家是哪得罪了班頭，若是我家有什冒犯的地方，老嫗先賠個不是！要殺要剮衝著我來，我這把老骨頭，棺材土都埋到眉毛了，還怕什呀？可不能耽誤兒的婚事，別我家不依，那陳家更不會依！你們等著吧！一會兒親家就來搭救兒，你們吃不了兜著走！”陸大奶奶聲嘶力竭的完話，坐在地上將散落的發絲仔仔細細的撫整齊，又整理了整理衣襟，她顯然對這種場麵已經熟稔了。

    捕快頭子心直發笑，心你們還不嫌丟人，在這等救兵呢？就見鍾離原先從門後踱步而出，默聲指了指衙門口上的那塊匾額。

    陸無涯看見鍾離原心先是一驚，隨著他的手朝著匾額上看去，一隻獨眼貓正站在匾額上，朝著他齜出利牙，陸大奶奶見陸無涯臉色發白，也循著看去，立刻驚出了一身白毛汗。

    陸無涯掙脫了兩名捕快的束縛，雙手直抱住頭，大喊了一聲，坐在了地上，喃喃道，“怎會，怎會！”他雙手朝著身體兩側亂抓，又喊道，“娘！我的傘呢！”

    陸大奶奶也慌了神，就見那貓身上掉下來一塊白紙，飄飄蕩蕩落在了陸無涯的身前，陸無涯一把拿過來，一看，是先前那把傘上的油紙，他對著鍾離原大吼道，“快快，除了它！！我給你銀子！我馬上就要有銀子了！我給你好多好多的銀子！！！”

    完，見鍾離原搖搖頭，閃出條路來，陳少爺從他的身後闊步而出，念了句，“膽大的賊人，作奸犯科，竟偷到我陳府來了，勞煩各位捕快辛苦，將他收監法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