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塊空地上，周圍很黑，伸手不見五指。趕緊爬起來，低聲喊了兩句：

    “老表……牛鼻子……老表……”

    沒有人回應。

    我有些著急了，幹脆扯著嗓子喊起來，耳畔的風呼呼吹過，叫聲四處回蕩，不知道被刮到哪去了。

    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模模糊糊能看見這是一條羊腸道，彎彎曲曲，夾在兩座山坳中間，風顯得分外肆虐，卷起溝壑麵的土塵，混著夜色，披頭蓋臉的打在臉上，連眼睛都睜不開。

    我渾渾噩噩的向前走著，滿嘴黃土，滿眼是沙，像條狗一樣。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聽見“叮當叮當”的清脆聲音在前方某處響起，我一下振奮了精神，趕緊跑了幾步，鈴鐺聲由遠及近，終於看清一個身影在土路上若隱若現的搖曳著。

    走近了看，才看的清楚，原來是個女人，背著兩個又大又圓的包袱，在腰間滾來滾去。她似乎特別的疲累，搖搖晃晃，快要摔倒了。可是她並沒有摔倒，不僅如此，喝著山風，她還哼哼著調，我朦朧間聽見：

    有奸惡齊泰的姐，並兩個外甥媳婦，又有黃子澄四個婦人，每一日一夜，二十條漢子守著，年的都懷身，節除夜生了個龜子。又有三歲的女兒，奉欽依由他，的長到大，便是搖錢的樹兒。又奏黃子澄的妻，生一個廝，如今十歲也。又有史家，有鐵鉉家個妮子，奉欽依都由她。

    “哎……等等我……等等我啊……”

    我高聲喊道，可是前麵的女子似乎沒有聽見，依然搖搖晃晃的走著，我想跑幾步追上她，可是不知為何，卻還是隔著很遠的距離，她似乎越走越快，曲調越飄越遠。

    我一咬牙，也不看遠處了，悶著頭狠命追起來，腳下的鞋早就不知道摔到哪去了，我喘著粗氣，加快了腳步。

    腳步匆匆。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離她近了，我來不及多想，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到：

    “你跑什啊？這是哪？”

    歌聲戛然而止，女子的長發瘋也似的飛舞，她的肩膀在抖動，似乎是害怕，或者是嬌羞，不過還是慢慢轉了過來。

    夜色還是黑色伴著慘白，轉過身來的女子正抱著一顆黑紅的人頭細細啃咬著，白色的、紅色的腦漿正順著她美麗的牙床、豐滿的胸口往下流著。她的眼睛閃著碧綠色的光，皮膚就像是燒過的老鼠皮，坑坑窪窪，向外流著乳白色液體。她一邊用手抹著嘴角的肉屑，一邊朝我“嘻嘻嘻嘻”的笑著：

    “你，是在找我嗎？”

    寒氣直逼我的腦門，不由全身發抖，大聲喊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

    ……

    驚亂中，我猛地一下坐了起來，滿身大汗，看到了自家的床。

    原來是一場夢。

    我拍了拍自己的後腦勺，身上的傷口被精細包紮過了，想起在榮軍公墓最後昏迷的事情，應該是失血和驚嚇過度的緣故吧。

    屋沒人，混沌一片，沒有開燈。

    我們馬氏宗族的祖屋是老屋，原本沒有電，也沒有燈，是老爸叫人扯了電線，裝了燈泡，現在黑燈瞎火的，為什不把電燈打開？

    我站起來向前走了幾步，前堂有一扇木質屏風，透過屏風，隱隱看見前堂閃著昏黃色的光和幾道人影，恍恍惚惚，搖搖晃晃。

    我有些好奇，扒在屏風的縫隙往外看，在木桌石凳旁，竟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老爸靜靜跪在牛鼻子腳步，臉埋在陰影，無比虔誠；牛鼻子右手掌按在他的頭頂，默默看著他，沒有表情。

    我心的震驚非言語可以表達，在我的印象中，老爸一向是殺伐果斷的厲害角色，三叔雖然狠辣，但畢竟是條獨狼，他的狠是在麵上，但老爸的狠，是在心。

    牛鼻子究竟是什樣的人物，能讓他卑恭到如此地步？

    我的思緒還沒飄回來，老爸站了起來，帶著三分激動，對牛鼻子道，聲音有些顫抖：

    “八爺……想不到，你真的還活著？我以為那一次，你已經……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