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浮屠巨像。
地脈波動的餘波尚未停止,大地震顫著發出隆隆之聲。
下方劍州的很多人,目睹了巨像的出現,甚至也有很多人認出了,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昆侖謝辭君,所謂化神之下的第一人。
可接下來的事情,卻讓他們變得糊塗了。
巨像在空中顯像了半日,它帶來的震懾力顯然讓很多想渾水摸魚的修士們,變得瑟縮起來。
原來,這就是昆侖。
原來,這就是金仙。
——難怪,昆侖這是真豪橫啊,金仙啊。這是真正的金仙啊。
——豪橫?它要真豪橫,那天上的仙島怎掉下來了? ——你是不是從來沒聽過四海八荒論啊,這不是所有修士的入門課。人家上古九聖以自身修為作基石,壘起了元大陸的結界。所以從此修士的等級就以
化神為最了。
——啊,那又如何?
——哎呀呀,你怎還沒想明白,這結界不破,就沒有金仙!動了,所以昆侖讓結界落下,金仙還是昆侖了。人家還是老大!
——哦……這樣啊,哎,不對啊,那我們怎辦啊?結界沒了,那我等宗門又要如何?
——你問我?你有本事,你問上麵那個仙尊去啊。
謝辭君無暇去探視下界的議論紛紛。
正如同千百年來一樣,真相不重要,每次無論昆侖做什,都有人可以推斷出昆侖的狼子野心,然後加以指責。
今天,怕是也一樣。
哪怕最後他們知道了星禦仙君的謀算,虞淵大陸上魔修的饑渴,還是會質問昆侖,為何沒有保護好元大陸,為何沒有更為安全的辦法。
謝辭君此刻已經隱約能感受到天道和自己的關聯。
當金仙的存在後,天道開始瘋狂的像魔修傾斜了。
“均衡”和“循環”才是天道最本源的依存。可謝辭君現在,要在這個約束下,為元大陸,為天下道統,也為昆侖,找到一條新的路。
他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我把魔種精華還有司靈均衡留給你,是保命的,也是火種。”謝辭君淡淡的說,“因為未來的路,你會非常難走。”
“魔修,不會放過你。你的身世,自己如今已經知曉,以我多年來對魔修的了解,你那個未曾謀麵的魔尊舅舅,統禦虞淵大陸的離殃尊也不足為信。” 這個說法,容與是知道的。自己的母親,或許還跟舅舅有幾分親情在。可當年母親偷走了護教聖物,自私離去,怕是仇已經大過親情。何況自己這種半個仇
人之子呢。
“法修,也容你不下,無論是因為極殿,還是你的天魔之體,都是萬夫所指的原罪。” 沒錯,作為極殿的少宮主,自己就該死,更何況還是那個罪大惡極的王星極的兒子。哪怕這個兒子,隻是生來被當成奪舍的容器的,也是他不可饒恕的原
罪。
更何況,在未來可見的日子,魔修和修士們的仇怨,幾乎無解。
他則是所有人會聯合仇恨的那個,這點才毋庸置疑。
謝辭君繼續說,“所以你隻能自己想辦法求生,而且不能像落水狗一樣到處躲藏,因為你藏不下。天下之大,已經沒有你容身之處了,容與。”
有那一瞬,容與想我可以回到媽媽的身邊,守在那。
但謝辭君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十分意外,“所以我要拜托你這件事,也隻有你才能做到。你要成為今後這片大陸,真正的第三方勢力。” “不會跟修士妥協,也無法真正融入魔修的第三方。兩枚魔種精華,既有助你在魔功上的修行,還能協助你快速克製其他的高階魔兵,收攏藏絕尊和庚炎尊散
落的部下,組建出自己的勢力。” “魔修和法修,就像不可調和的物種,但你卻可以嚐試把他們納入一個容器。如果有一天,真的能實現魔功道法互相轉換增益,那天道跟萬物的供養關係
,也就隨之產生了變化。” “這才是真正的契機,一個不會永遠被天道威脅,永遠存在道統崩潰,萬境幹涸死域的契機。容與,你是這個新的契機,是解開修士被道統捆綁成困獸的新契
機。”
容與忽然覺得,手中的三樣東西,比一座山峰還要重。 “不,謝仙尊,我,我做不到。”容與不是一個膽小的人,更不是一個會拒絕機會的人,可他依然覺得,謝辭君給自己指的路,太崎嶇,太遙遠,也太沉重了
。 謝辭君卻忽然蠻不講理起來,“我答應你母親,護你安全,帶你離開,我都做到了。下麵就是你報答我救命之恩的回饋了。所以這件事,你做也得做,不做也
得做。”
啊?!
容與茫然了,這種事也能強賣強買?
再說以前他跟著星禦仙君做事,不是利誘許以各種寶器、靈藥和功法;就是威逼對方,拿捏住對方的至親,或在其身上種入蠱蟲控製起來。
可像謝辭君這樣,先把好處給了,還說了一堆前景危險的警告,最後也沒有用什手段,蠻橫的說這是報恩的條件。
哪有這樣的脅迫,似乎能否去做,完全看每個人的良心。
但不知道為何,容與卻產生了一種心甘情願的服膺。
謝辭君說得沒錯,天地之大,世間以無他容身之處了。也許不是不能蜷縮在謝辭君的影子苟活,可容與卻不願意那樣一輩子苟且的偷生。
更何況,他總覺得有幾分奇怪。
像謝辭君這樣的剛剛晉升為金仙的大能修士,在昆侖異變橫生的時候,應該有無數的事情去做。
比如,阻止昆侖雲浮峰的解體;
比如以大能之威,去消滅掉到處散亂亂竄的骨兵、屍傀,還有一群趁火打劫的宵小之徒。
容與相信,以謝辭君現在的境界,縱然不是打個響指就能完成,也會在一炷香內解決大部分的混亂。
可是謝辭君就是沒有管這些,反而把時間都用在了跟自己嘮叨上麵。
容與甚至覺得,這些話,竟然有幾分像是在交代遺言那樣。
他用力的甩甩頭,覺得自己真是胡思亂想。人家可是這片大陸的唯一金仙,連天道都要讓他三分,這種仙尊怎能交代遺言。
一定是事情太多了,讓自己產生了錯覺。
容與還是沒忍住,小心的問謝辭君,“您,您是要突破此境,去往更高的大世界了?”
這個容與其實也不知道,不過古早的典籍上說,金仙不能在此境界久留,會破壞掉天道的平衡之力。
所以當他們積累到足夠的力量後,會打破虛空,前往更大的世界去。至於那是什世界,容與卻沒有找到具體的記載。
謝辭君聽了容與的提問,懶洋洋的笑到,“我才不走呢。倘若我這離開了,此界就亂了。”
容與不由點點頭,是啊,如今結界破碎,靈脈崩塌,正是需要一個大能坐鎮把總的時刻,如今看來,當之無愧的,就是謝辭君這位新晉的仙尊了。 但謝辭君又說,“我這離開了,這世間所有修士都會認定,昆侖才是一切的謀劃者,我才是哪個最成功的修士。然後,就會有無數的人追隨我的腳步,開始
搶奪所剩不多的靈脈,爭奪更多的機緣。”
“為了這些有限的靈石和礦藏,他們會奮不顧身的殺戮,搶奪,甚至戰鬥。不會停止,也不會考慮到走第三條路的可能。”
容與呆呆的聽著,哦,這麵還有我的事呢。第三條路,不就是魔功道法雙修。
容與說,“那,那怎辦?”
“哼哼,涼拌。這狗天道竟然能算計我,我就也來跟它畫個圈。剛剛,老子給天道打了個補丁,現在,我還要給昆侖畫個圈。”
畫個圈?
容與越發聽不懂了,但他接下來,很快就看到了。
……
……
在空中的巨像,身後長出了四條手臂,身前也有兩隻手臂。
容與跟謝辭君分別站在巨像身前手掌的掌心。
而巨像身後的四肢手臂,都雙指並攏,做出了劍指的手勢。
然後,四條宛如巨峰一樣的手臂緩緩抬起,指尖凝聚出耀眼的光芒,從小到大,就仿佛在半空中,又生出了四輪烈陽那樣。
——啊,好亮,那是什?
——不,這不對啊。這不是昆侖的謝辭君,怎看起來他要轟擊昆侖。
——別用神識去看,這特都是本源法則之力,會重傷神識!
劍州的眾人,親眼圍觀了這場由新晉煉虛境金仙謝辭君所主導的“曆史”。
轟。
轟,轟。
轟。
連續四聲無比巨大的聲音,大地發出了更為深沉的轟鳴——哢,哢!
仿佛被從地底的極深處開始了顫抖。
劍州的眾人先是感受到了地麵微微的顫抖,然後就是從小到大越來越明顯的震顫。
——這,這是什?
——地,地裂了!
——快跑啊,地裂開了!!!!
——老子日你昆侖大爺的,謝辭君,你把地給劈裂了。
在越來越響的隆隆聲中,一條在昆侖劍州南方五處的位置,出現了一條寬約為三十丈,貫穿東西,深不見底的長淵,就這樣憑空出現了。
它是被硬生生由巨像的四道劍氣斬劈而來的。
現在還沒有人注意到,這個深淵的起點,正是不就之前,昆侖忘舒峰介立仙君所留下的貫劍痕跡。
謝辭君為什要這做?好好的平地,他給你弄出這老長老深的一個深淵出來。
怎著,當了仙尊就要先給大家弄個下馬威唄?!
也有好奇的修士,總覺得謝辭君不會無緣無故弄出個沒用的深淵來。於是壯著膽子,往深淵的旁邊湊。
剛靠近過去,就迎麵感受到淩冽的勁風,而且吹到身上,居然極為疼痛。他用力抵抗也沒能走上幾步,卻把周身的防禦法寶都激活了。
好奇修士連忙以更快的速度退後,遠離這道深淵,那疼痛感才降低。
周圍有人是識貨的,看到他的樣子,就脫口而出,“劍罡”!
——什?什是劍罡? ——這個是以前聽人說過的,昆侖七十二座雲浮峰大陣,禁止所在,就是劍罡,它們由無數代昆侖弟子留下的劍意和劍煞凝就而成,以風為形,守護昆侖諸
峰。
——哦,那在地上挖這老大一個溝,麵弄滿了劍罡有什用啊,難不成麵有法寶?
聽了這種猜測,也有人心微微一動。
但很快他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巨像接下來,以迅雷不及之勢,分別在各地抓取四處撕咬追逐修士的屍傀和骨兵。
那巨像一手下去,就能抓起數十個屍傀。
然後通通把這些屍傀和骨兵丟入深淵。
眾人就眼看著那些屍傀和骨兵慘叫著在半空中,就被無形的劍罡絞殺成了碎塊,然後跌入深淵中。
大家立刻清醒過來,這麵肯定沒有寶藏,誰家寶藏跟絞肉旋渦一樣,什進去都稀碎啊。
也有聰明的修士隱約猜出了一點什。
——哎,你們看著深淵像什?
——像我娘子跟魂寰買得那個碎石陣。
——對,就是像碎石陣,什都能給你打稀碎。所以這個深淵,我知道是幹什的了?
——幹什?昆侖要碎誰?
——不是碎誰,如今靈脈變換,雲浮峰沒辦法承托,隻能任憑它們落下,昆侖現在有個大問題,它沒有護山大陣,你發現沒有。
哎,這一說,大家忽然才想到。
真的,昆侖是沒有護山大陣的。
其他的宗門,大大小小都要有個護山大陣,保護自己宗門不會被外敵侵犯。越是資深的門派,修的大陣越是繁複,結實。
但昆侖沒有,因為昆侖的主要宗門,都在天上。
各浮空島有獨立的護峰大陣,劍州地麵上反而沒有多此一舉的再重複修什大陣。
如今昆侖雲浮峰跌落,昆侖反而成為了唯一沒有任何憑借依靠的宗門。
這次,相當於有人一口氣把昆侖的老巢給炸了。
——啊,您這一說我就懂了。謝聖君,哦不,謝仙尊,這是在給昆侖立威啊。
——不不不,我覺得不是立威,而是要做出能守護昆侖的一道防線。
——那不對,昆侖現在有謝仙尊在,他才是防線,有他這個金子招牌,誰敢惹上來啊。
——嗯,你說的也對,但我還是堅持這個深淵是為了給昆侖畫出一道防線的。 ——我也認同這位道友所言,小人乃是四海地的撒修,日常接一些鎮府、堪輿和定星的單子。劍州這邊的地貌我是很熟的,現在這條深淵的走勢,分明就是
在這條線兩端連接了十萬靈山闕和藪海口。
——反正,你要是願意親自走走,就可以看這條深淵兩邊是不是我說的位置,應該是從南邊過不來了。
——哎呀,我是應洲人啊,千萬可別過不來啊。那我怎回去啊?
在眾人的各種猜測和議論聲中,也不知道那巨像又抓取了多少次屍傀和散落的骨兵。反正現在坊市大批的屍傀和骨兵已經沒有了蹤跡。
偶爾有落單的,就比較容易了。
畢竟此刻在劍州的大部分修士,稍微抱團,就能把這些落單的屍傀和骨兵徹底擊殺。
巨像在最後又扔了幾百個骨兵進深淵後,謝辭君指揮巨像停了下來。
這道深淵,正如下麵不少修士所猜,乃是謝辭君給昆侖重新以金仙修士之能,重新劃分的第一道防線。
它在今後,確實守護住了無數次的攻打,無論是修士還是魔軍,都很難從南方突破這道深淵的劍罡。
因為它麵不僅僅凝聚了七十二座雲浮峰的劍罡,謝辭君更是加注了金仙的劍煞之氣。絞殺萬物,寸草不生。
所以後來,這條深淵,被稱為“萬仞劍淵”。
但謝辭君要做的事情,並不隻是在地上挖出一道深淵來,他還有其他的規劃。
隨著謝辭君的意念輪轉,巨像開始移動了。
它如此巨大,一條手臂,都像是一座倒塌的山峰,整個人,就像巍峨巨大的山巒一樣,頂天立地。
當巨像移動的時候,劍州下方的修士們,就仿佛螻蟻在看大象,隨著巨像的移動,甚至世界都在晃動。
這次,巨像的目標是——七十二座雲浮峰。
雲浮峰本身內部就嵌套了各種陣法,有的陣法用於蓄積靈力,有的用於虯集固物。哪怕如今結界消失,靈脈斷絕。
雲浮峰的陣法依然在持續的起作用,它們都是從最外圍開始崩解的。不到最後所有靈力消耗帶勁,雲浮峰就不會徹底崩解。
所以哪怕經過了這長的時間,除了被樞紐強行解體的太玄峰外,其他的七十一做雲浮峰還都一邊崩解抖落上麵的修士,一邊保持著懸浮的狀態。
很多昆侖弟子也認出了謝辭君的虛像,而且在心暗自高興。
雖然昆侖遭難了,但是一個新的更高階的修士出現了,他們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昆侖弟子開始有序的靠近,並且收攏幫助周圍的混亂。
隻要爭取到更多的時間,昆侖一定會解決所有的問題。
但謝辭君接下來的做法,卻仿佛一個大錘,敲碎了所有昆侖修士還有年輕弟子的寄望。
那個巨像最先抓住的,就是昆侖四大主峰瑤台峰,因為它是所有雲浮峰占地最廣,且體積最為渾厚的主峰。
巨像雙手抓住了瑤台峰,就像一個巨人捧住了一坨假山石那樣。
而巨像背後的兩隻手,則打出了一道群體傳送的術法,隻見巨像兩手拉出一道金色的光幕,當頭從瑤台峰上往下罩去。
還在瑤台峰上到處掙紮的人,隻見眼前金光一閃,就被傳送到了劍州坊市的一角處。他們的樣子都很狼狽。
這麵既有一些原本在做客的賓朋,也有排隊參觀的散修,甚至還有被追殺躲藏的昆侖弟子等人。
但麵並沒有看到一直在追殺這些昆侖弟子的鸞鈞仙君。
不過現在也沒有人關心鸞鈞仙君的下落,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謝辭君的巨像上。
巨像借助了天道之力,瞬移走了瑤台峰上的所有人,它捧著瑤台峰,一步一個劍郡跨度的向西而行。
來到了靠近藪海的安劍郡。
這本是昆侖劍州,所有劍郡中最靠西的地方,它的地貌多為灘塗山丘,是昆侖劍州最大的鹽池所在,也是有很多劍井和礦藏的地方。
麵積雖然不算小,卻幾乎因為貧瘠和靈力稀薄,少有人在此開辟洞府。
這到給謝辭君省了不少力氣。 巨像的兩隻巨臂化為手刀,再次清空了地麵上的所有活人和建築,硬生生憑借自己的雙手,將安劍郡鹽池的地方,堆出一個巨大的平台出來。平台的正中
有一個深深的坑。
然後,另外兩隻手臂捧著的瑤台峰,就被安放在了這個巨大平台的深坑上麵。
瑤台峰原本漂浮形成的椎體,就仿佛紮在了深坑之上,穩穩的卡住了。
雖然因為靈脈崩塌,還有激烈的戰鬥,瑤台峰上的無數建築和靈植都被打得東倒西歪,但放置好之後,它依然是哪個寶相端嚴的瑤台首峰。
接下來,謝辭君又指揮著巨像去摘下了忘舒峰和曦和峰,同樣堆了平台出來,然後把它們插了進去,穩穩的座進基座。
太玄峰跟樞紐一起直接崩解了,但其餘的三座天峰就三足鼎立的圍在了一起。 在這三個天峰的外圍,謝辭君把其他的八個地峰落華峰、赤嶺峰、不息峰、徂徠峰、乘望峰、子鼎峰、掛雲峰還有定天峰,以此圍繞著三大天峰圍成了一個
鬆鬆散散的圈。
昆侖的八個地峰本身的特色都很分明,有陣器為主的赤嶺峰,陣符握住的不息峰,還有禽鳥蘊養的徂徠峰,可以說是昆侖在各種資源上的家底。
大家本以為,謝辭君會把昆侖七十二個雲浮峰,都這樣逐一的安排好地方,形成一個宗門最初的規模。
結果,其他的峰頭可沒有這種好運氣了。 剩下的二十四聖峰還有三十六主峰,則粗暴的被謝辭君的巨像互相堆疊在一起,從西向北連成了一道崎嶇卻光滑的高牆,就好像是一道扭扭曲曲的城牆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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