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的五更，外麵還是一片黑蒙蒙，十三歲的宮女阿歡摸黑起來，今日又輪到她值早班了。她不敢打亮火折子，怕驚動大炕上的其他宮女，整個打掃處她的年齡是最的，當然也是最受氣的，比如這冬日的早班，別人是一個月輪上三，而她卻是從初一到十五，足足半個月！

    紫禁城的宮女雖都是旗人的女兒，自幼都是嬌縱著，可是雖都是旗人子弟，身份上卻也有高低不同。阿歡出身包衣三旗，自是生的奴役命，十三歲便進宮做了宮女，這和那些風光的八旗秀女們是上地下的區別。

    阿歡輕手輕腳地穿上鞋子，摸黑出門，門剛一推開，一股涼氣便湧了進來，凍得她打了個寒戰。

    她使勁抿住嘴唇，才沒讓自己打出噴嚏，上次也是一推門，涼風灌進來，她打了個噴嚏，便被那位叫春起的宮女罵了，如果不是嫌冷，不定還會起身揍她呢。

    阿歡裹緊身上的棉袍，拿起門邊的掃帚便走出了清掃處，她負責打掃的是禦花園。

    宮女們都不願意打掃禦花園，白的禦花園百花爭豔，綠水潺潺，美不勝收，但是一到夜晚，這便是一片鬼氣森森，那棵棵參古樹，如同張牙舞爪的魔鬼，讓人膽戰心驚，叢叢花影也似吃人的猛獸，在慘淡的月光下搖晃著。

    阿歡八歲那年生過一場大病，病好後腦子便不太靈光，剛剛蘇醒的那幾日，她甚至不認識自己的阿瑪和額娘，八歲以前的事兒，她全都不記得，但這也沒有防礙她一的長大。別看阿歡年紀，可卻是出了名的傻大膽兒，還沒有進宮時，鄰居家出了點兒邪忽事，有道士看過後是有妖氣，張口便要一百兩捉妖費，鄰居拿不出，隻能唉聲歎氣。阿歡那年才十歲，聽此事後，二話不，抄起家用來鎮宅的寶劍便來到鄰居家，朝著那道士就是一頓狠拍，也不知是怎了，那個三十多歲的道士愣是被她一個丫頭給拍得抬不起頭來，最後了實話，根本就沒有妖氣，不過是他想騙些銀子而已。

    阿歡除了膽子大，腦子不太靈光以外，還有兩個與眾不同之處，一是她的力氣很大，比普通女孩子都要大，上百斤的東西，她拎起便走；二是她吃得多，胃口大，為此她幾乎挨餓。

    整個紫禁城的人，誰也不願意在黑後來到禦花園，可是阿歡卻不以為然，而且她還很享受獨自在禦花園掃地的感覺，當然如果氣不是這樣寒冷，那就更美啦。

    阿歡還知道一個秘密，那就是禦花園的一座假山後麵，有一個不知何人所設的香案，也沒見供奉著神像，卻有一個香爐，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很多供品，那些供品都是好吃的，阿歡第一次發現這時，開心得差點哭了，雞鴨魚肉，甚至還有她從未吃過的糕點，那糕點外麵有一層白白軟軟的東西，有些像牛乳，可又不像，比牛乳更滑更香也更甜，那也是她生平第一次吃飽肚子。

    接下來一整，阿歡都是提心吊膽，生怕因為貪嘴惹來大禍，可是她等了一，都沒有人提起這件事，到了次日五更，她又來到禦花園，忍不住又走到那座假山後麵，啊，那又是滿滿當當一大堆好吃的。

    這還不是最神奇的，最神奇的是每當阿歡吃光所有食物，從假山後麵走出來，準備掃地時，都會驚訝地發現，那滿園的落葉花瓣都已被打掃得幹幹淨淨。

    如果換做別人肯定會很詫異，好好想想究竟是發生了什事，可是阿歡卻心安理得，不定是剛才刮了一陣大風，把地上的髒東西全都刮跑了。

    一日如此，日日如此，無論早班晚班，阿歡都能在假山後找到好吃的，而每日花園都能變得幹幹淨淨。打掃禦花園是阿歡的專利，沒有人和她搶，一個月三十，十五早班，十五晚班，隻有最低層最受欺負的宮女才能享受這個待遇，可是阿歡卻做得很開心，即使每日供給宮女的夥食讓她吃不飽，想到禦花園還有那多好吃的，她就覺得餓肚子都是快樂的。

    今和往常一樣，阿歡來到那座假山後麵，案台上又是擺了很多食品，有雞腿，鴨脖，甚至還有一隻烤乳豬。

    阿歡伸出傷痕累累的手拿起一隻鹵雞腿啃了起來，阿歡從就愛吃肉，而且最喜歡的就是雞腿了，隻不過即使是在這富貴之極的紫禁城，像她這樣底層的宮女也隻在過年的時候才有雞腿吃。

    阿歡的手上不但有凍瘡，還又添了新傷。昨嬤嬤教她們打纓絡，別人都學會了，隻有她怎也學不會，手上被嬤嬤用納鞋底用的錐子刺了幾下，那比凍瘡還疼。

    阿歡啃了一隻雞腿，卻沒有再繼續吃，她看著那一案子的食物犯了愁。

    肚子咕嚕嚕直叫，她把口水一次次咽下去，轉過身想找個什東西能把這些食物全都裝走。

    可是她一轉身，卻撞在一個人身上。

    阿歡嚇了一跳，她的身後竟然站著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很好看的人，一個男人！

    阿歡發誓從沒見過這好看的人，比戲台上的人都要好看一百倍。

    剛才的口水剛剛咽下，看到這個人，阿歡甚至忘了害怕，她張大嘴，口水順著嘴角嘀嘀噠噠流了下來。

    那人滿臉無奈，掏出一條好香好香的手帕給她擦去口水，這人就連掏手帕的樣子也是那好看啊。

    阿歡的肚子叫得更歡了，咕嚕咕嚕，就像打雷。

    那人顯然也聽到她的肚子叫了，微笑著問道：“這多吃的，為何不多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