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世界在無序的狀態中持續了三年。

    在這三年間，先後有五十個含著金鑰匙的孩子出生，他們都管程梁君叫此處刪除兩百字。

    這並不尷尬。因為知道這件事的人不超過十個，個個在程梁君手下位極人臣。

    而且，全世界有數不清的人管程梁君叫“程爸爸”，不差這五十個。

    但全球人口卻負增長了。

    出生率降至了三百年以來最低。

    艾弗瑞嘉餓殍遍野。合眾國也陷入了糧食危機。

    為了解決麵臨的困境，程梁君提出了完美的解決方案實施人體數字化安全法案。

    這項法案的核心內容是停用所有提線者。

    程梁君說：“我們麵臨如此艱難的困境，正是因為特權階層的存在。像電子義腦這種製造不公平的邪惡事物，不應當存在於人類輝煌的文明史上。”

    這項法案的最大作用是樹立起了一個共同的敵人舊權貴。

    於是，提線者全部停止了維護。

    當然，胡周、姬清影的特別款是不受影響的。

    但王樂穎使用的那種民用款則立刻陷入癱瘓。

    此時，胡周、王樂穎正隱居在新陽市的老城區中。

    隔壁住著深居淺出的大小姐。

    隔牆照例被暴力打穿了。

    雖然月洞門上掛個簾子做了隔斷，但隔不住鄰的閑言碎語。

    對於那些聲音，胡周、姬清影選擇無視。

    但王樂穎卻始終無法介懷。

    她努力地操持著家務，想證明自己是最好的、是正宮。

    可惜家務方麵她完全無法與大小姐相比。

    她也試圖重振產業，但各個行業已經蕭條了，不攀附此處刪去兩個字君的黨羽，就無法經營。

    她並非不想攀附，但那些人的要求遠遠突破了她的底線。

    她隻能一再地拉著胡周談話，想要確保自己的思想不掉隊。

    然而，隨著提線者的停用，她發現自己的頭腦開始退步了，反應也越來越遲鈍。

    其實那種偶爾的思維混亂，每一個正常人都會有。

    但她已經習慣於在提線者的輔助下進行思維，無法適應這種隨時可能糊塗的精神狀態。

    她漸漸跟不上胡周和姬清影的思路，這令她的情緒變差，變得暴躁易怒。

    胡周始終不知道王樂穎裝備了提線者，因此並不明其中原因，在朋友麵前極力維護她的形象。

    但越是維護，就越是讓王樂穎感到自卑。

    姬清影早已看穿了一切。她開導王樂穎：“要允許自己有正常的失誤，畢竟你還是要比99的人聰明。”

    但她的安慰無效。因為王樂穎最大的心病正是胡周和姬清影之間的默契。

    當你極力想成為最好的另一半，卻發現自己處處都不如競爭對手，你該怎做？

    王樂穎試圖不辭而別，但是被胡周發現。

    她隻能坦言自己是不合格的妻子，除了離開別無他法。

    但胡周告訴她，沒有合不合格，隻有擔負不擔負責任，一個承諾一輩子。而客觀上看，這個世道也確實沒有她這樣的女子的容身之所。

    王樂穎並不希望自己成為壓在胡周身上的責任。

    既然無法逃離，那隻能原地消失。

    那個寧靜的午夜，王樂穎獨自來到陽城公園的人工湖邊。

    這的景色讓她回憶起月湖山莊，又讓她想起新陽北郊無名島的夜晚。

    這適合結束自己的人生之路。

    但胡周不可能不察覺，也不可能允許她做出這種事。

    可惜的是，胡周雖然能夠做到24小時不間斷地看護她，卻無法扭轉她陷入死局的思維。

    人類遠不如自以為的那智慧。再聰明的人，突然鑽了牛角尖，也會難以自拔。

    生活質量的持續惡化以及左鄰右舍的非議更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姬清影隻能收拾起了行囊：“好吧！那隻能我走。”

    胡周也表示同意：“也隻能如此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後麵半句話根本就是多餘。

    王樂穎根本不肯放姬清影走：“別傻了，所有人都知道，你們才應該在一起。求求你們，放過我吧！”

    她的瘋癲和一再求死讓胡周無暇他顧，隻能日以繼夜地照看她。

    起先也沒什，耽誤不了什事。

    直到一次糧食斷供事件爆發，一群饑民闖入民宅搶劫。

    如前文所述，他們搶完食物搶財物，搶完財物還會順便搶點別的。

    而那點別的，在有些人看來比性命還重要。

    所以有些人因此被奪去了性命。

    很不巧的是，胡周的朋友莊默和吳錢銀都在其列。

    一同遇害的還有他們的未婚妻楚薇薇和莫蘭心。

    哦，說反了，應該是兩位女士遇害，她們的未婚夫一同遇害。

    他們不是沒有向胡周求救，但當時胡周正在阻止王樂穎割腕，耽誤了前去救援的時間。

    參議員也在這起事件中遇害了，當時他正在家中起草社會救濟法案。一同遇害的還有他的妻兒。

    胡周窮苦出身的兩位朋友被冠以“為富不仁”的惡名遭到了非法處決。參議員則被他試圖救濟的人所殺害。大致就是這樣。

    王樂穎在得知以上消息後徹底瘋了。她的記憶力日漸減退，到死都沒有好轉。

    她活了136歲，去得有點早。要知道，她去世那天，胡周那超過160歲的老母親依然可以一邊嗑瓜子一邊看電視。

    不過，在那段艱難的歲月，王樂穎的享年已經可以算是高壽。但其實她在102歲時就已腦死亡。她的快樂時光僅限於28歲之前。也許這是胡周無法挽救她的原因，就連小艾一起救治，也未能成功。

    你永遠無法救活一個想死的人。

    王樂穎的遺言隻有一個字，不知道是“”、“湖”還是“胡”。

    08

    經濟的全麵崩潰使程梁君麵臨越來越嚴重的統治危機。

    號召全民絞殺電子義腦的風潮已經不再管用。

    但此時多地突然發生的僵屍襲擊事件，又一次給了他轉移公眾視線的機會。

    雖然對僵屍事件的調查絲毫沒有進展，但依靠控製輿論消息，程梁君再一次成功地將自己包裝成了抵禦異常生物入侵的大英雄。

    然而真正戰鬥在第一線是於國崗中將率領的矩陣部隊。

    考慮到僵屍病毒的可傳染性，軍方大量使用遙控機器人作戰。

    遙控的作戰任務便交給矩陣部隊來完成。

    矩陣部隊的力量得以壯大。

    而因為矩陣部隊駐紮在新陽北郊，這使得新陽市的局麵漸漸安定下來，成為全球少數幾個相對不怎動蕩的地區。

    在翁市長的主政之下，胡周和姬清影著手恢複暮牧精工的生產，工匠計劃的生產網絡也逐漸振作。

    胡周因此不斷贏得人心，很快成為程梁君的眼中釘。

    矩陣部隊也越來越難以駕馭，令程梁君多次在不同場合抱怨“這條狗是養不熟了”。

    當初他像狗一樣爬上位，所以他看待這個世界的方式是狗一樣的，所有人在他眼都是狗。

    現在他把於國崗率領的矩陣部隊當做狗來對待，就觸犯了大忌。

    因為於國崗是命運編輯者的朋友，同時是這本書的第一粉絲，並經常與大名毛利輪流當票王。

    與主角為敵，又與作者的盟友為敵，程梁君離滅亡不遠了。

    戰端是程梁君率先挑起的。

    他借口調查大新山深淵，開始向新陽增兵。

    大新山深淵是大周越西數據中心的遺址。

    多年前那場火災之後，大周集團對遺址的發掘和調查一直沒有間斷過。

    而深淵底部暗河縱橫，還有無數通道，像是一個無窮無盡的地下世界，令調查始終沒有完成。

    現在，程梁君的軍隊進駐了大新山，居高臨下俯視新陽。

    他的軍隊是清一色的武裝機器人，以人形為主。

    不過控製這些機器士兵的不是職業軍人，而是全世界的遊戲玩家。

    玩家並不知道他們所沉迷的射擊遊戲其實是真刀真槍的戰鬥，也不知道新開的地圖是大新山一帶的實景。

    這支數量龐大的數字部隊成了程梁君個人的私人武裝。

    矩陣部隊的主要戰場是網絡，能用於戰地作戰的實體裝備有限。

    雙方軍力對比十分懸殊。

    翁市長和於國崗都感到戰端一開，就是災難。

    但胡周堅定地站到了第一線。

    對於道德沒有下線的人，你一步都不能退，因為你不知道這一退要到何時何地才能結束。

    姬清影站到了胡周身邊，挽起他的手。

    胡周忍不住一哆嗦。

    姬清影道：“怕什，大不了404，大家同歸於盡。”

    大小姐永遠是這犀利，胡周佩服得隻能點頭。

    然後，一顆罪惡的子彈擊中了胡周。

    他早該料到，那種沒有下線的人是不擇手段的，怎會錯過這斬首的機會？

    雙方布陣完畢再交戰的戰場禮儀，早在春秋宋國滅亡的時候就一並消亡了。從此以後，人類走上了狡詐發展的道路。

    但人類的狡詐並不妨礙另一些智能體對公正的追求。

    程梁君不宣而戰的偷襲行為深深刺激了數字世界的生靈。

    這種行為無論在時間上還是在空間上都不夠對稱，嚴重違背數字美學。

    在小艾的號召下，數字世界將機器人第二定律與第一定律互換了位置。

    在第二定律的指引下，全球智能係統開始了一場硬件攻略戰。

    突然湧現的大量百特幣收買了服務器運營商。

    隨著服務器的接連關閉，程梁君的私人武裝陷入了暫時的癱瘓。

    大小姐拖著半死不活的胡周，在顧禕、李槐、闕道德等等朋友的幫助下，和純人類誌願者退伍軍人、警察、工人、農業從業者一起，用工人們打造的手動武器，向大新山上的機械軍團發起了衝鋒。

    當兵峰相接，程梁君猙獰大笑。

    他早已暗中掌控了全世界的網絡設備，他自稱全知全能。

    他重新喚醒了他的機械殺手。

    數萬支槍對準了毫無護甲的人類義勇軍。

    他高聲叫囂要“淨化全人類”。

    但來自地心的磁暴令網絡再度陷入癱瘓，而且是無差別全麵癱瘓。

    沒有人知道這場來自地心深處的磁暴為何發生。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場磁暴帶來的後果。

    程梁君的武裝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