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跟著李斯來的太監似乎是刻意避開扶蘇，遠遠的便與李斯分開了。李斯自也是知曉他為何如此，並未多言，見他走了，便上前。

    “長公子，你這是作何？”

    扶蘇已經跪了多時，正是這烈日炎炎的時候，頭腦早已眩暈，隻是那股子執著強強的支撐著自己。腦中一片混沌之際，便聽得有人在話。長公子，是在叫自己嗎？好像是的，他們的長公子，好像就是自己啊。那，他就是在叫自己了。見扶蘇這混沌的模樣，李斯便知道他這是有些神智不清了。

    “長公子，長公子？”

    扶蘇呆呆的轉過頭，動作有些緩慢。他有些看不清，卻仍是強撐著自己不倒下去。

    “長公子，快同臣回去吧。”

    回去？不！他不會去！沒有見到父皇，沒有解了母親的禁足，他是不會回去的！腦中是這想的可嘴卻是謾了一拍。

    “不回去、我不回去，我要，我要見父皇！”

    這一吼，似乎是又清明了幾分，雙眼瞪得大大的。

    “父皇！父皇！”

    見他又跪著往前走了兩步，李斯大步上前，攔在他的身前，喝道：

    “長公子！你看看臣是誰！”

    扶蘇盯著他，看了很久，過了很久，才緩緩的道出兩字。

    “老師、、、、、、”

    “還認得出臣，那便好。”

    “老師，您，您怎來了？”

    “臣為何而來，長公子豈會不知？”

    若是往日，李斯這般提點，扶蘇自是猜得到原因，隻是此時，他已是跪著曬了許久的太陽，腦袋已經有些混沌，這般時候，又哪想得明白。

    “學生，學生確實不知，老師為何來此，學生實在是不知。”

    李斯望著他，這沒有表情的臉自是看不出在想寫生什，可是那雙眼睛，卻是透出了一絲不忍心。這扶蘇自幼便是自己教的，他是朝著嬴政討厭的那方麵去教。這樣一來，嬴政雖然喜歡這個長子，可是隨著扶蘇的成長，他父子二人的想法截然不同，矛盾也越來越多。正如今日這般。隻是，此時看著這個孩子，他竟是他有些不忍心了。畢竟，扶蘇是無辜的啊。可是，他大周諸多子弟難道不是無辜的嗎？

    “長公子，同臣回去吧。”

    “回去？”

    扶蘇這才聽清楚了李斯的意思，李斯點頭，扶蘇卻道：

    “老師，請恕學生不能同老師一道回去。”

    知曉扶蘇的性子，李斯問道：

    “可是因為姬夫人？”

    扶蘇垂下眼簾，上麵帶著濃濃的哀傷。

    “生為人子，眼看著母親受難，卻無動於衷，此乃不孝。老師曾經教導過學生，為人子者，當孝順父母，學生又豈能做這不孝之人。”

    李斯聽他完，道：

    “若是因為盡孝，那長公子這般跪在此處，這才是真正的不孝。”

    李斯話音剛落，扶蘇便已抬頭望著他，神情中盡是不解。

    “老師，此話何意？”

    “高漸離行刺陛下，後庭諸位夫人都已看見。那日出席的人，哪一個不是膝下有著子女的？她們身後的家族，便更不用。即便是陛下令瞞住，又如何能真的瞞住？而姬夫人那日的作為，如今已是全臣皆知。姬夫人那般作為，實在是與謀逆無二。這般罪過，是該問斬的，而陛下緊緊是將其禁足在君安殿，那已是大的恩賜了。如今陛下正頂著全臣的壓力，保住長公子與姬夫人。長公子如今還在沁園宮這般胡鬧，如何能讓陛下不寒心？長公子啊，您這是在逼陛下啊，又如何能是孝呢。”

    “老師，學生，學生實在是不曾想到這些啊。”

    扶蘇也不是糊塗人，此刻腦中清醒了許多，再經李斯這般提點，自是想明白了。如今想明白了，盡是又毀又惱。自己這般當真是害了父皇和母親啊。呆呆的望著沁園宮，父皇不願見自己，大概也是傷心透了啊。當下便對著沁園宮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一言不發。隨後，便起身，對李斯作了一個揖，道：

    “學生多謝老師提點。”

    李斯見他起了，心也有些欣慰。隻是欣慰過後又是一愣，他為何會為扶蘇諒解了嬴政而欣慰？他高興的，不應該是他父子二人關係不好嗎？

    “陛下是大秦的君主，是下的表率，很多時候，陛下也是身不由己的，長公子還需鐸鐸體諒陛下才是。”

    “學生明白。”

    嬴政憑窗而立，望著窗外的夏景。腦中閃過扶蘇，又閃過他的父親。一時間，眉宇間竟是染上了幾分哀傷。

    “父王，政兒似乎明白了您當年的心情。”

    李斯將扶蘇送走後，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出現了。望著這威嚴的鹹陽宮，還有那些井井有條的宮人們，他竟然有些不忍，不忍心再次打破寧靜。此刻的心情，正如王翦走的那日般，複雜，又難以言喻。

    “李丞相，陛下有請。”

    身後傳來那太監的聲音，李斯轉身，呆呆的望著他。

    “李丞相？”

    “臣，遵旨。”

    李斯又踏進了沁園宮，這沁園宮他經常來，在這發生了很多的事兒。嬴政並未再外殿，而是在內殿。雖是來過沁園宮多次，可內殿，至如今為止，他隻去過一次。那一次，女苑死了，趙姬和呂不韋背叛了他。回憶著往事，卻是不知不覺中跟著那太監進了內殿。嬴政仍是站在床前，背對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