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傾城睡得很不好。夢中反反複複都是千舟關那一戰。少年的笑容桀驁不馴,眉目飛揚,比上的日光還要燦爛。就是這溫暖的日光,卻烤的她迷迷糊糊,難以睡著。
不及亮,她便起身,趁著漆黑的夜色,飛快換了夜行衣往宮中去。
她沒有帶人,一個人潛入夜色中,悄然遁入了宮城。進皇宮如同進了自家後花園,她未曾做片刻的停歇,就到了夢園。夢園乃是潘夢鸞的寢殿,門口守著的嬤嬤正睡得深沉。
她翻牆進了夢園,直奔潘夢鸞的寢殿。
寢殿外,值守的宮女靠著廊柱,孤零零抱著雙膝睜著眼睛與旁邊迷迷糊糊的宮女話。
“你快別睡了。兒快亮了,撐一撐就過去了。我害怕……你快跟我幾句話啊。”是那醒著的宮女。
“你怕什,公子人這樣好,難道還會來害你?咱們守過了頭七,還不知道要被發配去哪,能睡趕緊睡吧。”是那迷迷糊糊的宮女,聽聲音還不算睡得太沉。
傾城趁著夜色,繞過他們二人,進了宮門。
宮門內並不很黑,棺木前擺著雪白的蠟燭,纏著雪白的麻布。其餘再無雪白的裝飾。看皇宮中其他人歿掉,總要整個宮殿披麻戴孝,所有宮女穿白衣,還要食用素齋幾日。
可潘夢鸞死了也便是死了,不過是一雙白燭,一塊白布,如此而已。
棺木沉沉,尚未封死。因他頭七還沒過,似乎也不會發喪。這樣看來,王神愛總算還留了一點情分,沒有即刻將他草席裹身,丟出去喂狗。
到底也是貴人的身份,甭管他是男人還是女人,終歸不好意思做的太過。
她眸光暗沉,緩緩走到棺木跟前,伸出手扶住了棺木。觸手冰涼,夏夜中格外冷。若換個人隻怕是要驚懼的,但她卻並沒有一絲的驚懼,反倒從心底生出了一絲柔軟。躺在棺木中的人是虞美人八大首領之一,是她的同僚。他們曾一起作戰,曾一起殺敵。
如今,他在麵,她在外麵。
她歎息一聲,不知道為什忽然便有了些原本絕不會有的情緒。她原本隻是打算來看看潘夢鸞是否為中毒而死,原本隻是想來看看還有沒有留下更多的信息。但顯然,見到這棺木,她卻開始傷心起來。
一顆冷淚毫無征兆的落下來,砸在棺木上,在漆黑的夜色中分外的清晰。
她眸光一顫,手下微微用力,推開了棺木。
推開的這一頭,漸漸露出潘夢鸞一雙穿著皂靴的腳。她手上繼續用力,終於將棺板徹底推到了一旁。白燭下,潘夢鸞穿著一襲雪白的孝衣,正安靜地躺在棺材。他的頭發整齊的梳在腦後,放在他的玉枕畔。他的眉目跟從前一樣,美得人神共憤。
但可惜,那一雙唇卻漆黑。漆黑中甚至泛出一絲赭黃,無端端駭人。
她心頭一跳,緩緩閉上了雙眸。
終於可以確定,潘夢鸞乃是中毒而死,且為服毒自盡。隻因為這毒,隻有虞美人才有,也是潘夢鸞隨身所帶的毒藥。
她在心底默默歎息一聲,再睜開了眼睛。服毒自盡,多可悲又可憐的下場,落在虞美人首領身上,愈發教人唏噓。她冷冷盯著他的臉,低聲道:“你怎這樣傻?為了保錦公主的命,還沒看清楚狀況,就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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