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森林中,遠遠的傳來歌聲。
溫柔,飄渺,空靈又充滿魅惑。
猶如塞壬坐在浪花拍打的礁石上,輕輕吟唱著古老的歌謠。
四周樹木的暗影,也隨著歌聲搖擺枝葉,跳起人類無法理解的神秘舞蹈。
歌聲是那的無害,那的美好,與令人魔障的喃呢相比,簡直如般動人。
我放鬆了警惕,被歌聲吸引,迷迷糊糊地向前走去。
我想要仔細傾聽,每一絲旋律,每一種樂器,每一次高昂,每一縷婉轉。
我想要傾聽更多,更多,更多……
我想要知道,是誰能唱出,這不似凡音的歌,是誰能奏出,這不類靡音的曲。
每踏出一步,歌聲便清晰一分,兩旁的樹影飛速的倒退,虛化成魔化的幻影。我就好像突然掌握了縮地術一般,一步千的前行。
我越走越快,越走越遠。
漸漸的,歌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越來越嘈雜,越來越震耳欲聾。
徹底變成了嘔啞嘲哳的可怕噪音!
但,早已被它迷住的我,已經失去了理性,徹底沉淪在狂亂的節奏,癡笑著搖擺身體。
無形的巨鼓被瘋狂的敲打,音色單調的長笛被吹奏出令人作嘔的長音。異形的歌者們在歇斯底的嚎叫,詭異的舞者們正圍著巨大的黑暗跳著不成章法的鬼步。
我突然感到了害怕。
眼前的情景太過駭人,喚醒了我殘存的本能。
我想要後退,想要逃離,卻被樹林擋住了退路。
我憤怒,用盡全身力氣去踢去打去咬,去發泄幾乎將我吞沒的恐懼。
然後,我發現,它們不是樹。
它們是乍看像樹一樣的東西,搖擺著樹枝一樣的觸手,蹬踏著樹根一樣的多足,齜咧著樹瘤一樣的巨口。
它們是紗布?尼古拉斯(shub-niggurah)的萬子千孫!
而我,捶打它們的手,竟然也是……
“!”
豁的睜開眼睛。黑沉沉的空飄散著冷冽的霧氣,凍麻了我的鼻尖。
伴隨著恐懼的,是一種劫後餘生的亢奮感。
衣服被冷汗浸濕,睡袋潮乎乎的。我感覺一刻都躺不下去,所以即使身體還是很累,但我仍舊選擇起身。
蹲在我身邊的拉斐爾適時地往後讓了讓。正是他,在我被噩夢魘住的時候,將我推醒。
“謝謝。”
“不用謝,你剛才很危險。”
很危險?真是個奇怪的形容。可我無法一笑置之,把它當作外國友人對中文無傷大雅的誤解。
差一點,真的隻差一點點,我就無法再回來了。
我的靈魂這樣告訴我。
拉斐爾和我沉默的坐在篝火邊,李東強和方青還在睡袋睡得香甜。
氣氛太過寂靜,變得有點尷尬。
講道理,一個人守夜是沒辦法,兩個人守夜難道不應該相互聊打發時間嗎?
我忍不住斜眼偷偷打量拉斐爾。
他白瓷般的肌膚被火光照的發紅,蔚藍的眼睛映成了豔麗的金綠色。
【“在一處古城遺跡,觸碰了無名神的信物,被賜予了‘完美人類’的‘祝福’。”】
人類是不完美的。
在肉體上,我們極其脆弱。視力不如鷹,聽覺不如狼,速度不如豹,力量不如熊。太冷會死,太熱會死,缺水會死,溺水會死,饑餓會死,暴食會死……有各種各樣的因素,能輕而易舉的弄死我們。
在精神上,我們亦有缺陷。自私,懦弱,又充滿貪婪的欲望。能真正做到大公無私舍己為人的人,少之又少。於是我們用道德、用法律去束縛自己的行為,卻總會一次又一次犯下同樣的錯誤。
人類不完美。然而,正是因為不完美,人類才會憧憬並努力去追求完美。
才會有進步,才會有進化。
我無法想象,人類有一真的達到完美之後,將會是怎樣的末日景象。
所謂的“成為完美人類”絕對不是美好的祝福,恐怕是比斷子絕孫更惡毒的詛咒。
我醞釀了半響,終於鼓起勇氣答話道:“我,你們為什來這?”
拉斐爾轉頭看向我,似乎沒聽清楚我剛才了什。
“我是問,你們為什會來這?為什要參合孟西寨的事情?”
“我們都是在聯合會,得到了有人要在廢棄古寨進行活祭的消息。然後自發組隊過來的。herr 李是為了自己的原則,要阻止儀式的進行。herr 齊是為了賺取聯合會的賞金。frau 方是遵循拉萊耶之主的指引而來。至於我,我在尋找某個邪神的蹤跡。”
邪神這種是個人都避之不及的東西,你居然還搞追蹤?!厲害了!我的大佬!
我壓下心中的驚異,追問道:“某個邪神?”
“嗯。我不確定是做的誰,但即使是踏遍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它。”
拉斐爾話的時候,一直緊盯著篝火,我能感受到他堅定的意誌,可他的表情和語氣卻缺乏與之相配的情緒。
平淡的,就好像在“火變了,添點柴吧”一樣普通尋常。
我不禁好奇的問:“既然是你不知道對方是誰,那你要如何追蹤?你為什要追蹤一個不知道是誰的人……邪神呢?難道,是關於你的‘祝福’……”
“不是的。”拉斐爾搖頭,“‘祝福’並不是我行動的理由,反而是我能夠繼續存在於世的原因。我的情況,和frau 方有些類似。”
“方青姐?”
我下意識的向方青那邊望去。
她正鑽在睡袋安安靜靜的躺著,沒有被這邊的交談聲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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