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大人,胎動已經停止,胎心音漸漸消失……死胎的可能性非常大,最好盡快放棄這個孩子,保大人為好……”
修長的手緊緊地握著謝初辰滾燙的手指,就像溺水的人攀住最後一塊浮木,蕭晚哽咽著,麵上越來越濕,心中不斷翻滾著難受酸澀的抽痛。
前幾個月,蕭晚以為自己無法還清前世的罪孽時,這個孩子終究還是來到了自己的身邊。在她誘局楚慕青後,給她帶來了巨大的驚喜,令她體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之感。
但現在,蕭晚才知道,前世的自己究竟幹了多殘忍的事情,竟將謝初辰腹中的骨肉誤認為是野種,用一碗紅花湯親手殺死了她,並在謝初辰的心底狠狠地留下了一道無法抹去的傷痛和恨意。
回想起前世那個被她逐去別院自生自滅的少年,蕭晚的心就像被針狠紮般,一陣一陣地刺痛了起來。
現在,這個孩子一如前世般誕生在謝初辰的腹中,卻已不願再出生了……
——妻主……我想生下他……
蕭晚不敢想象,一直心心念念著孩子的謝初辰,若是在醒來後知道孩子又沒了,究竟會是何等的崩潰。
而他們的孩子,被她一遍又一遍地殺死。這樣的真相何其殘忍,初辰知道後怎可能原諒她這個殘忍的妻主,又怎會原諒她這個狠心的母親……
“保……保初辰……”
謝初辰迷迷糊糊地醒來,發現自己正坐在搖晃的馬車上,不禁狐疑地問道:“昭兒,我們要去哪?”
上個月,謝初辰被強行墮胎,情緒失控,整個人歇斯底。而他對蕭晚極度的絕望更造成了他原本虛弱的身心遭受到了極大的創傷,病情一直起起伏伏、時好時壞。
他的性子變得更加內斂,時常沉默地望著自己以前編織的童衣,久久都沒有走出自己已經沒有了孩子這個陰影。
就這樣與藥相伴了整整一個多月,謝初辰產過後的身子才稍稍有了些起色。一直照顧他們的雲嫣,隻要謝初辰繼續靜心調養,保持樂觀的心態,病弱的身子還是能恢複如初的。
麵對主子困惑的視線,昭兒心虛地移開目光,輕聲道:“公子,我們去偏僻的鎮生活吧。那空氣新鮮又安靜,比京城好太多了……很適合公子養病。”
想到自己再留在蕭家隻會礙著蕭晚和季舒墨的眼,謝初辰的心微微一痛,沉默地點了點頭。然而行了一段路,兩人在路過茶肆時,卻聽到麵的人正七嘴八舌地談論著一件舉國震驚的大事——蕭家因通敵賣國之罪被官府查封、滿門入獄待女皇審問。
這一刻,謝初辰終於明白,為何昭兒要急急地帶他離開蕭家別院了。他的唇輕輕顫抖了起來,哽咽地不出一句話來,卻聽到昭兒聲地:“公子別怕,沒人知道我們和蕭家的關係。趁現在,那欺負公子的蕭晚遭到了報應,我們應該就此擺脫她,自由自在!”
雖然要告訴自己忘卻蕭晚,雖然要強迫自己不去見她,但得知蕭晚入獄的那一刻,一股撕裂的疼痛令謝初辰的雙眸漸漸模糊了起來。
他看向昭兒,目光淚盈盈的。但昭兒已冷著臉,認真道:“公子,你答應昭兒,不去見她!”
“可……”雖要忘記蕭晚,但蕭大人一直對他不薄,他真的能眼睜睜地棄蕭家而去嗎?
“沒有什可是,通敵賣國,是要滿門抄斬的,我們不能和他們蕭家再扯上關係。”昭兒心雖這著,但一想到為這事奔波勞累的雲嫣,心隱隱擔憂著。
可想到公子這一年所受的苦,他又咬著牙,狠狠道:“而且這一個多月,蕭晚一次都沒來看你,被那個季舒墨騙得團團轉,你又何必去擔憂她的死活!”
見謝初辰忽然沉默,似乎漸漸被他服,昭兒放下心來。誰知,在他買好饅頭回來時,卻發現公子和馬車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他不由氣得跺了跺腳,急急地追了過去。
遠處忽然來了一輛金貴的馬車,正四處奔波,送錢打點的謝初辰,眼睛驀然一亮。他知道蕭晚和楚慕青的關係,又知道現在楚慕青名聲顯赫,深受女皇寵愛,不禁急急地奔了過去,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殿下,妻主是無辜的,蕭家是無辜的……求您……”
他還未話,楚慕青已經冷著臉從他身邊走過。
見楚慕青完全不理自己,謝初辰一瞬間不知道該怎辦了。於是,他用了最傻的辦法,在刑部門口擊鼓鳴冤,希望能將楚慕青和剛上任的刑部尚書王岩引出來。
但門口的官差被謝初辰敲得心煩,不由一腳將他踹開,冷哼地威脅道:“妻主?今日一早,蕭家滿門被抄入獄,你確定自己的妻主是蕭家的人?”
謝初辰知道自己是漏網之魚,不能白白自招送死,但仍然哆嗦著聲,顫抖道:“是,是蕭晚……她,她是我的妻主。大人,能不能讓我見見殿下……我有話想跟殿下……”
苦苦哀求了一陣,官差紋絲不動,謝初辰隻好白著臉跪在了門口。
灼熱的烈陽燒得大地宛如熱爐,滾滾熱浪撲麵傳來。這一陣陣悶熱灼燒的氣息,令這位還未病愈的少年呼吸難受,隻覺得渾身火辣辣地燒痛著。
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和臉頰流下,謝初辰卻一直堅持地跪著,任由著烈陽暴曬,膝蓋灼痛,隻希望官差能給他一次機會,讓他進去見一見負責主審蕭家的楚慕青和王岩。
他以為楚慕青會救蕭晚,卻萬萬沒想到她正在為蕭家的倒台而歡呼雀躍,於是這一跪,便跪了整整五日,任由官差怎趕都趕不走,就連昭兒在旁苦苦哀求,也挽回不了謝初辰固執的決心。
這個固執地把蕭晚當做唯一親人,一根筋喜歡了整整三年的少年,其實內心深處隻有一個單純的希望,那就是希望蕭晚能一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為此,他必須求見楚慕青一麵,希望她能看在與妻主曾是好友的份上,在女皇麵前求求情,多找些證據幫幫蕭家,讓被關入獄的蕭晚少受點皮肉之苦。
緊緊地握著謝初辰的手,蕭晚一閉上眼就能夢見前世的場景,夢見那個被她狠狠傷害、早已遺棄的謝初辰,不顧官差蠻力的轟趕,不顧路人奇怪的目光,直挺挺地跪在刑部的大門前。
他的聲音早已嘶啞,卻仍然堅持地喊道:“蕭家是無辜的,我想見殿下一麵……求求大人幫我通報一聲吧……”
第五日,京城突然下了一場暴雨。謝初辰躲避不及,被突如其來的陣雨淋了一個正好。
被雨水打濕的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濕漉漉難受的感覺令謝初辰原本虛弱的身子漸漸燒了起來。他的視線漸漸模糊,額頭不停地滾著熱汗,卻仍然堅持不懈地跪著為蕭家求情。
“初辰,別跪了……沒用的,快回去吧……初辰!初辰!”蕭晚驚慌地喊著,卻隻能眼睜睜地望著這位苦苦哀求五日的少年終於支撐不住發燒的痛楚,如凋零的枯葉般暈倒在了地上。
而令蕭晚心中更加酸澀苦楚的是,在她前世行刑當日,這個傻初辰竟然忍受著持續的高燒,拖著重病的身子,一瘸一拐地朝著刑場趕了去。
他:“草民是蕭晚的夫郎謝氏……理應與蕭家同罪……”
那時,蕭晚剛剛曆經了季舒墨和楚慕青的雙重背叛,麵對謝初辰願意與他同死,她心雖是感動,但除了感動外,並沒有其他的情緒。
但現在,聽著謝初辰痛苦無助的嗚咽,看著他心緊張地摟著自己的屍體,蕭晚的心狠狠地為之一顫,再也不能抑製地哭出聲來。
——妻主,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好嗎?
“初辰,我不丟下你,再也不丟下你了。你也不要丟下我,好嗎……”
“初辰,醒來吧,醒來看看我吧。我已經重生了,已經不是以前的蕭晚了……我會一直對你好的……初辰……初辰……”
“蕭大人!謝正君的臍動脈不太正常!”忽然,正準備引產的太醫焦急地叫停了其他人的動作,緊張地,“恐怕現在,謝正君正不斷地將體內的血液和營養傳送給肚子的孩子,他……他想救這個孩子……這種情況若是強行引流,必會造成大量出血,到時候謝正君的情況會更加危機……下官認為,還是靜觀其變,不定孩子還有一線生機!”
“真、真的?!”
灰暗無神的雙眸猛然一亮,蕭晚正激動地淚流滿麵時,卻見到另一名太醫蹙起眉,嚴肅地反駁:“若是能將孩子救活,謝正君的確是有救了……但,謝正君肚子的孩子早已沒有了胎動,這樣想去,謝正君隻會漸漸枯槁而亡……到時候,哪怕有仙丹靈藥,都已無力回了……蕭大人,下官覺得,還是盡快將孩子取出,保大人為好。”
一瞬間,激動的蕭晚宛若被人潑了一身的冷水,從頭到腳冰冷徹骨。
“救……初……”
——妻主,不要打掉孩子好嗎?我會平平安安生下他的……
蒼白的雙唇輕顫著,蕭晚哽咽地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她知道,初辰是多想要孩子,也多喜歡孩子。無論前世還是今生,每當他懷孕時,他都興致勃勃地為他們即將帶來的孩子製作起各種各樣的衣服。
這樣的初辰,她應該要相信,他們的孩子並不是死胎,他會和孩子一起平安的。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