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方明心情惡劣，雲墨繞過前門庭院的照壁，走到莫良緣跟前，又跟著莫良緣一起往正院走，這他都看見了，他當時就沒看出來雲墨的腿有傷。這些武夫啊，孫太醫正沒回屋，往院中的圓石凳上一坐，看著頭頂的空一點一點地變亮，孫方明是愣怔著，心難過，又兼怨氣衝。

    不親眼所見，親身體會，有些事你就不明白，有些人你也就看不明白。遼東軍與蠻夷的這場仗，孫方明覺著自己要還是在帝宮當他的太醫，那他不會在乎，遼東離京師城遠著呢，再者不是有遼東軍在嗎？你遼東軍拿著朝廷的糧餉，你就得為朝廷守住遼東啊，不然要你遼東軍做什？

    可自己這會兒就身在遼東，孫方明知道朝廷曆年往遼東發的糧餉，還真沒多少，那糧餉多半都被一層層的衙門給克扣了，聖上嘉順帝登基之後，朝廷就沒再往遼東發過糧餉了。中原都因著諸王爭位而烽煙四起了，誰還記得遼東？

    遼東的百姓也是晉朝的民啊，遼東軍不也是晉朝的一支兵馬嗎？卻活生生成了孤懸中原之外的民與軍，就這無人管，無人問了，軍中要用的糧草與藥材要莫良緣拆家籌錢去買，中原的糧商還要加價，這利謀得形同喝兵血啊。

    睿王沒問過遼東的這場仗，可睿王好歹也沒有要求遼東軍南下中原助戰過，但那封傅太妃借著聖上的手傳來的詔令，孫方明是親眼看見的。遼東軍正在關外與蠻夷力戰，就算不知道莫望北身中劇毒，昏迷不醒，不知道莫桑青在關外大漠中生死不明，你傅氏也不應有臉下皇命，命遼東軍分兵去江南保你兒子的皇位去啊。

    沒有了遼東軍守著遼東這道國門，真讓蠻夷馬踏中原了，誰敢自己能替君王守住這片江山？

    莫桑青是帶病出征的，雲墨膝骨裂了，還騎馬趕路，莫良緣人前鎮定自若，人後偷偷抹淚，為著出征在外的未婚夫婿，陸六姐生生將自己逼死了，邱嶽父親還停屍浮圖關，未入土為安，他這個身為人子的，卻要帶兵出關。

    ……

    孫方明在遼東看了很多事了，他方才氣雲墨，又衝周淨發火，其實孫太醫正真正恨的是自己，他官拜太醫正，醫術聞名下，可他在遼東做不了什，他誰也救不了，也勸不了，明明應該是個治病救人的人，卻成了一個旁觀者，悲傷，生離，死別，人生在世無非悲歡離合四字，可他獨獨沒見過這個歡字。

    “孫大人，”李袗從後麵跑過來，看清坐在石凳上的人是孫方明後，五皇子殿下跑到了孫方明的麵前。

    “下官見過五殿下，”孫方明起身給李袗行禮。

    “免禮吧，”李袗拽一下孫方明穿著的長袍，將孫方明拽得坐下了，李袗才看著孫方明道：“我剛才看見雲將軍的腿上綁了好厚好厚的傷布，孫大人，雲將軍他又不能走路了嗎？”

    “能的，”孫方明：“隻是不能走長路了。”

    李袗：“那他會好嗎？”

    不知道雲墨這膝傷能不能痊愈，但孫方明還是跟李袗道：“會好的。”

    李袗的這個心算是放下了，又問孫方明：“那有少將軍的消息了嗎？我問莫姐姐，她還沒有哦。”

    “那就是沒有了，”孫方明：“不過下官想，少將軍會沒事的。”這又是一句連孫方明自己都不相信的胡八道了，可看著李袗憂心忡忡的模樣，孫方明就不忍心實話。

    李袗噘著嘴。

    “五殿下用過早飯了？”孫方明沒話找話地問李袗道。

    李袗搖頭，想想，從衣兜拿了一袋糧塊出來，問孫方明道：“孫大人你吃糖嗎？”

    孫方明搖頭，隨口問了一句：“這糖是哪兒來的？”莫良緣不讓李袗吃糖，怕孩子吃壞了牙，這是哪個侍衛經不過孩子的纏，給李袗買了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