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會苦、愛別離苦、求不得苦及五取蘊苦。”

    ——《法苑珠林·八苦部》

    閃回｜017年9月11日星期一 0點分｜夜｜內｜李家｜求不得放不下

    分鍾前，子木剛剛擁有了申領身份證的合法資格。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著，並不是因為軍訓結束、明就可以正式進入期待已久的大學課堂生涯，而是因為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

    子木的母親，李知行院長，也是畢業於北方大學，她1984年研究生畢業後申請留校了。正值她任教英語老師的第7個年頭，1991年，在一次校內組織的單身教師聯誼活動中，愛上了當時計算機與電子工程係(現在的人工智能技術與工程學院，簡稱智能學院)最年輕的副教授李亦凡，她比他大歲。二人結婚後多年，不孕不育。李知行40歲那年、父母重病過世沒多久，二人最後商量著決定領養一個孩子。

    1998年7月8日鬆江市的洪水泛濫到曆史峰值，江北區多戶民房倒塌，又趕上連續三的暴雨，郊外山體滑坡，良田衝毀，受災人數已超過百萬，全省直接經濟損失已超過了50億元。在這次災難中與父母失散的孩子很多。若靈就是其中的一個，她也是同一批孤兒中年齡最的。他們暫時被安全地送往最近的福利院安置，誰也不知道她的家庭背景、父母是誰、她到底是哪出生的。福利院院長根據她的個頭兒和會坐、不會爬的樣子，猜測她當時隻有六七個月大。洪水退去的三個月，也沒有人尋找過這個孩子，院長為她起名為“若靈”，寓意“若上有靈，望能垂憐這個孩子”。

    1998年1月日，那是星期一，李知行夫妻倆把若靈接回家。家是雖然隻有40平米，但足夠溫馨，是五年前學校照顧雙教師的內部福利房。他們就把1月日這一當作若靈的生日，那時可能還不到1歲的若靈是沒有記憶的。017年6月4日，若靈以60分的高考成績，獲得鬆江市高考文科狀元。養母李知行擔心若靈在畢業旅行前得知真相，萬一接受不了會出現什意外，就一直合計著，應該找一個更合適的時間，告訴她。這事兒拖著拖著，就到了大學報道的日子。一開學，她更忙了，再拖著拖著，新生軍訓就結束了。

    她選擇在017年9月10日教師節慶典晚宴之後出來，也是借著點葡萄酒的後勁，把這些年來的苦與甜，一股腦兒地都在胃發酵了，然後就像開瓶了一壇多年陳釀，跟他們這倆已成人的孩子娓娓道來、細細品味，而官場多年練就出來的女強人之冷靜、淡定和理性，就像她正講著的是別人家的故事。

    子木這個受精卵的誕生，純屬偶然。若靈兩歲左右的時候，李知行意外懷孕，她已算是高齡產婦，醫生建議她做引產。但最終他們還是決定要留下這個孩子。哪知在她臨產前三周的一，得知了李亦凡帶著畢業班去振寰集團製造車間實習時、為保護一名誤操作機械設備的學生而意外身亡的噩耗。孩子早產，而這一恰恰是001年9月11日，正好趕上美國世貿大樓遭遇滅頂之災，對於那個國家來那就是一場噩夢；對李知行來，又何嚐不是呢？但老爺總是守規矩、講誠信的：萬事都遵循著物極必反的原理，否極自然泰來……

    這個新生命象征了新的希望，承載了她與一生摯愛的人生夢想。她早已想好了孩子的名字，如果是女孩就叫“李木子”，如果是男孩兒就叫“李子木”，以悼亡夫在之靈。她又因禍得福，不僅被特批可以再延長產假半年，返校後從一線被調崗到辦公室工作，擔任北方大學行政處秘書長。在之後的16年，她兢兢業業、步步攀升，三年前，成為北方大學曆史上第一位女校長。

    李知行算是在不惑之年，便早早就體驗了人世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悔、求不得、放不下。後麵的歲月，她是鐵定了，要努力快樂而幸福的。

    “母強子孬”的規律好像並未發生在子木身上。盡管由於早產，他時候體質很弱，個子不高，可智商、情商卻出奇地高。似乎打娘胎，他就知道，除了他媽，誰是這世界上他還可以依靠的人。從能跑能跳的那起，一到晚就跟著姐姐若靈的屁股後麵瞎轉悠。而若靈從幼兒園大班到學，就沒有停止過和男孩子們打架鬥毆，要是因為子木被他們欺負，要是他們背後子木是個沒爸的野種、要是其他女孩子被他們用蟲子嚇唬戲弄。若靈那點青春期叛逆，算是提前幾年都釋放幹淨了，讀初中開始，反而變得文靜了許多。

    子木自打能整句話開始到初中之前，他也沒有停止過對若靈的“表白”：“子木喜歡姐姐”、“子木長大後一定娶若靈姐姐”……他最喜歡，在那些陽光明媚、藍白雲的日子，趴在桌角，模仿著姐姐在窗台邊書桌前算算數，或是靜靜地巴望著姐姐在樓下和同學一起跑跑步。所以，他發現了，要像姐姐一樣，好好學習、好好鍛煉身體，這樣就可以和姐姐有更多共同語言、有更多一起做的事情。

    子木最喜歡聽若靈給他講“推敲”一詞的典故：

    賈島第一次去京城參加科舉考試。一他在驢背上想到了兩句詩：“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開始想用“推”字，又想用“敲”字，思考思考著，便在驢背上吟誦，伸出手做出推和敲的姿勢來，看到的人都很驚訝。當時韓愈臨時代理京兆尹，也就是京城的地方長官，他正帶車馬出巡，賈島不知不覺衝撞到韓愈的儀仗隊，卻還在不停地做著推敲的手勢，隨即被人押至韓愈麵前。賈島詳細明了，自己在醞釀詩句，推敲而字捉摸不定時，想得出神才忘記了回避。韓愈並沒有惱怒，對賈島：“用‘敲’字更好。”二人也由此結為了談詩論道的好朋友。

    語文老師講：“推”改為“敲”是因為“敲”顯得有禮貌，並且可以襯托出夜的寧靜，起到以動襯靜的作用。這兩句詩，粗看有些費解。難道詩人連夜晚宿在池邊樹上的鳥都能看到嗎？其實，這正見出詩人構思之巧，用心之苦。正由於月光皎潔，萬俱寂，因此老僧（或許即指作者）一陣輕微的敲門聲，就驚動了宿鳥，或是引起鳥兒一陣不安的噪動，或是鳥從窩中飛出轉了個圈，又棲宿巢中了。作者抓住了這一瞬即逝的現象，來刻畫環境之幽靜，響中寓靜，有出人意料之勝。倘用“推”字，當然沒有這樣的藝術效果了。後來“推敲”一詞，比喻寫作時逐字逐句思考的過程，用來比喻做文章或做事時，反複琢磨，反複斟酌。

    可若靈卻補充了自己的另一層理解：媽媽曾經帶咱們拜訪過一些古人的故居，“閑居少鄰”的“草徑荒園”，即是荒園，門可能年久失修，什樣的老門能無聲無息的？推也會咯吱咯吱的。僧若“推”門，他發出的是一個自然而然的單向主動動作，心可能預想的是家沒人，就像我們回家時拿出鑰匙開門一樣的自然。而僧“敲”門，其實他心期待的是園內能有人出來應門。無論是否有人，他發出的是一個引起互動並可能得到反饋的主動動作。

    從古至今，國人大多數的門都是超麵開的；最近一些年為了逃生安全，越來越多的門被設計為向外開了。

    007年9月，若靈讀北方學三年級；子木憑著獲得全國幼兒奧數大賽一等獎，被破格錄取、提前入學，不到6周歲就進入實驗班一年級學習，實驗班是五年製，學的是定製化教材。

    014年9月，若靈以全校第一的中考成績，考上了省重點：北方高中；子木正輕鬆應對著初三各學科的曆屆中考試卷。

    017年7月，若靈作為鬆江市高考文科狀元，被北方大學心理學院錄取；子木包攬高中數理化生全省聯賽4個第一名，高二還沒有結束，就被北方高中從才班舉薦保送到北方大學，專業自選。

    兩個月後，子木終於圓了自己寒窗苦讀十年的夢想，終於可以和若靈在同一節奏的世界……今晚，又得知了這大的一個家族秘密，他是該興奮呢？還是興奮呢？還是興奮呢？自己成了異父異母“姐姐”的同班同學，甚至，終於可以名正言順、順理成章地和“姐姐”戀愛、結婚、生子了……“異父異母”這四個字，簡直就是“賜良緣”！這得讓多少“隻願下有情人終成兄妹”的腹黑者，嫉妒到下巴掉下來、眼睛瞪出來、膽汁吐出來呢？

    他瞪著兩隻熊貓眼，數著星空中的獵戶座從窗外地平線下起落升降的拋物線，仔仔細細地設計著明日告白的細節……

    017年1月日星期五 1點40分｜日｜內｜急診室病房衛生間｜謎一樣的男子

    子木在沙發上攢成一團，翻來覆去了幾下，便迷迷糊糊地像是睡著了。可三個多月前教師節那，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之後，自己一晚徹夜未眠，都具體想到些了什，他真的不想再回憶起來。

    若靈直了直身子：“我去洗手間！”

    悖歪著頭、拱拱鼻尖，對睜開眼睛的子木：“看吧，你醒著也沒用，能陪她去尿尿嗎？”然後，一隻手攙扶著若靈下床，一隻手摘下吊瓶。

    子木一臉嫌棄：“注意你的文案，要優雅優雅！”

    “謝謝你一直守著我，快休息會兒吧！”若靈站起身，對著滿臉倦意的子木笑了笑。

    “謝什，一家人別兩家話！”子木目送著她們走過去，又叮囑著悖：“你慢點啊！哎，大姐你注意吊瓶，舉高點，行不行啊！”

    “行啦，行啦，囉嗦！”悖嫌煩道：“趕快睡覺，等餐到了，姐叫你。”

    衛生間的閉門閨蜜私語，順其自然地開始了。

    悖靠在洗手池邊，一隻手舉著吊瓶，一隻手對著鏡子擦著已經花掉的眼妝，非常一本正經地：“妞兒，我決定了，耗我畢生修為，也要把如何跟帥哥碰瓷兒的曠世絕學，傳授於你！你昨中午，摔得太難看了！直接來了一個狗吃屎式的五體投地，無論顏值高低，女生摔倒的體態，要優雅優雅！懂嗎？你看看我……”悖轉身回來，做出了一個裹胸提臀、性感匍匐式的慢動作，“看準目標，穩猛狠；美柔憂！以後，多學學……碰瓷兒也是門科學，好嗎？”

    “你真以為我暈倒前，是要準備碰瓷兒的？”

    “難道你不是想撲倒方元，設計一出美人撞英雄、英雄再救美人的戲碼嗎？”

    “還真不是……要不是事後你告訴我，我都沒注意到方元就在門口，看來，我這人是丟得更大發了！”若靈一隻手捂著臉。

    “那可是你日思夜想的yy對象，你怎可能沒注意到？”

    “我剛才，想起來自己當時好像是親眼目睹了那個場景，就像靈魂出竅一樣，我飄飄忽忽地站在門麵，看著一些人圍過來，然後才看到方元，他身邊還站了一個男生。”

    “對對，你是不是也覺得，那叫一個完美！”悖隻在意到後半句。

    “你，我摔得完美？”

    “不是。”悖抿著嘴唇，若有所思、又犯花癡的樣子：“我覺得，十個方元，加起來，也就能和他打個平手吧！”

    “誰？”

    悖單手翻開手機，遞給坐在馬桶上的若靈：“自己看！全校女生都瘋了……還有一部分男生也瘋了！”悖對誰瘋，都在情理之中，唯獨對兩種男人沒興趣：一、方元係；二、子木係。

    北方大學校內app“方”上藍的個人主頁，顯示隻對在校生開放：

    姓名：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