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張大叔，昨天晚上，凡凡和娘親等你吃晚飯，可怎等你都不回來。”說到這兒，小豆丁一撇嘴，又要哭。

    霍思妍趕忙安撫他，才讓他繼續說下去，“娘親等不及了，就讓凡凡看家，自己去了張大叔家，可過了一會兒回來，就跟凡凡說張大叔也還沒回來，我們先吃飯。”

    “吃完飯之後，娘親就帶著凡凡去了張大叔家門口等，大概過了一個時辰的樣子，張大叔架著驢車，就像後麵有人追一樣的回來了，看到凡凡和娘親，他本來想走，是娘親把他拉住，問姐姐回來了沒。”

    “可張大叔支支吾吾就是不說話，最後憋出一句，你被抓了，回不來了，嗚嗚……姐姐，你是真的被抓了嗎？”

    說完，小豆丁抵著她的肩膀又哭了起來，她都能感覺到自己肩膀上的一片濡濕。

    她本來就耽誤了很久，經過了一晚上加一上午，她並不指望一個村的莊稼漢對於她突然在他旁邊消失的事兒守口如瓶，可以說她早就做好了回來之後有可能麵臨的場麵。

    隻是，雖然知道這些不可避免，但難免心中還是有些不痛快。

    這年頭沒有什消遣娛樂的東西，一些流言蜚語就成了這些市井，村舍小民們茶餘飯後消遣的料子，傳播亦是非常的快。

    這也是她一點兒都不擔心自己在鎮上行醫的事兒會不會傳開的原因。

    可現在，這種類似於詆毀的流言被張大叔這一說，雖然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知道，對於她的聲譽卻也有著損害。

    而且，這些小民最喜歡的就是以訛傳訛，現在還不知道傳成什樣兒！

    這讓她剛剛才有點兒要帶著娘親和小豆丁離開村子的想法，又加深了一點兒。

    聽著小豆丁嗚咽的聲音漸止，霍思妍才把他從懷拉出來，捧著他的臉，迫使他淚眼朦朧的雙眼看向自己，這才開口道:“凡凡，你看姐姐，像是被抓走的樣子嗎？姐姐昨晚是有事情，不能回來，走得匆忙才沒跟張大叔打招呼。”

    “真的嗎？”小豆丁愣愣的看著她，很明顯還沒從剛才的情緒中緩過神來。

    “當然是真的，姐姐騙過凡凡嗎？”霍思妍耐心的誘導著小豆丁。

    小豆丁歪歪頭，作思考狀，之後竟是咧開無聲的笑了笑，然後脆生生的道:“沒有，姐姐沒有騙過凡凡，凡凡就說，姐姐最厲害了，怎會被抓走呢！”

    聽著小豆丁這近似於崇拜的宣言，霍思妍笑著摸摸他的頭，順著他的話茬兒道:“凡凡知道姐姐厲害，那以後姐姐回來晚了，不要著急，凡凡還要勸著娘親別著急，姐姐一定會平安回來，好不好？”

    “好。”小豆丁沒有任何猶豫，幹脆喊道。

    看著小豆丁一雙漂亮的眼睛恢複神采，霍思妍大大的鬆了口氣。

    心中腹誹，終於搞定了一個，這安慰人的活兒真不是人幹的。

    活了兩輩子，她都沒碰上幾個需要她去安慰的人，對於安慰人這事兒，她還真是不擅長，哄孩子這一技能，她就更不擅長了。

    就算是她手上的病人，她也一直是公事公辦，分析病症，或者直接給出一句實情，因為這個還曾經被她爺爺批評過，也被軍總的領導說道過。

    好在她專業過硬，他們說她也就聽著，之後還是該怎樣怎樣，反正她也不是常駐醫生，會用到她的病人，通常都是點名讓她過來，那她什態度，這些人也就隻有聽著的份兒。

    在她的家庭，也沒有人需要她去安慰，老爸整天在實驗室與各種交流會穿梭，老媽整個兒就是一空中飛人和資深吃貨，隻要有飛機和廚房，其他的都與她無關。

    而一直把她帶大的爺爺……

    從她記事兒起，就用各種醫書，藥書，曆史，經濟，語言……各種需要學的技能和與人交際的禮節等等，將她的童年填滿。

    隻要自己表現出一點兒厭學的情緒，爺爺就會冷冰冰的對著她，拿出古時候那些教書的夫子們懲罰學生用的戒尺，毫不留情的給她教訓。

    那時候，隻要看到同齡的小朋友在外麵玩耍，走在大街上看到小朋友跟自己的親人撒嬌，去各種地方玩，說不羨慕是假的，說對爺爺沒有怨念的也是假的。

    在這種情況下，自己怎可能去揣測爺爺的心理，怎可能去理解他，更遑論在他失意或者傷心的時候安慰他。

    等自己長大了，懂事了，上了大學，進了軍隊，進了特殊特種部隊，直到發生了那件事。

    她才意識到藝不壓身，有時候多一門技藝，在關鍵時候可能能夠救所有人的命。

    而她的爺爺，更是用他的嚴厲成就了她，也拯救了她；她的爸媽雖然很少在她身邊，但在關鍵時刻，他們可以為了她豁出性命，為了配合他們不顧生死。

    而這個時候，她也想到了要去多陪陪自家爺爺，抽空去多看看，多陪陪那活了二十幾，三十年，也沒多相處幾次的爸媽，想要做一個貼心小棉襖，多多與她們親近，任務完成就能有一個長假回家的時候，自家爺爺卻生病了。

    然而那時，她正在與隊友們在國外執行一場沒有歸期的秘密任務，所有通訊全部中斷，甚至為了不暴露目標，他們把身上唯一與國內指揮部聯係的電台都毀掉了。

    可以說，那時候，他們根本就是處於孤島狀態，前有追兵，後卻沒有援助，所有的一切，隻能靠他們自己。

    那場任務持續了一年，參加任務的戰友，十去六回，其餘幾人都是裹著國旗被直升機橫著送了回來。

    然而，還沒等她從失去並肩作戰多年戰友們的悲傷中緩過勁兒來，爺爺去世的噩耗再次砸在了她的頭上。

    她強忍著悲痛，參加完爺爺的葬禮，卻沒時間和同樣趕回來奔喪，同樣悲痛萬分的父母多待一會兒，就又踏上了征程。

    而這一次，卻是她自己再也沒能回去。

    那住在心底的遺憾，也再也沒能填補完整。

    是以，上一世，幾十年的光景，她卻是真的沒安慰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