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遲默送走京兆尹的時候已然是傍晚了，他站在門前看著京兆尹的轎子一直消失在夜幕，他淡淡地歎了口氣，轉身進了屋子，嘴輕輕著：“不是對這世道失望與惱怒，而是對那人。”

    他慢慢地躲著步子走回攬湖苑，到了廊橋之時恰好看見以休到絮鳶的屋子去，他遠遠看了看，也隨著走了過去，到了絮鳶的房，絮鳶瞧見他來了，強撐著身子便要給他行禮，他立刻上前道：“躺下，這般的虛禮是要像誰行呢？”

    絮鳶聞言難得地笑了笑，“必然是公子。”

    “當我是公子，就要聽我的話，好生的養著，切莫亂動。今日可好些了？”

    “謝公子關心，已然大好了。”

    蘇遲默抿了口茶道：“那便好，此次當真是難為你了。”

    “公子見外了，公子就是要我的命，絮鳶眼睛也都不會眨一下的。”以休站在一邊，聽了這話，心像是有什人狠狠地揪了一下。

    蘇遲默看了一眼以休，淡然地笑了笑道：“往後啊就該好生的生活了，此次能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便該要珍惜了。不若，安家為婦如何？”

    絮鳶看著蘇遲默，臉上的顏色先是緋紅，過了須臾便成了白色，“公子這是哪的話？是因了絮鳶做錯了什，還是因了絮鳶此次做的不夠好？公子竟要這般棄了我？”罷，眼角的眼淚順勢而下。

    蘇遲默這是第三次見到絮鳶哭了，第一次哭的時候還是他們初次見麵的時候，那時候，絮鳶還是個丫頭，樣子清新靈巧，在城郊一處極為荒僻的地段，絮鳶披著一身的白衣，眼的淚珠當真是像斷了線的珠子，簌簌地往下落。蘇遲默走到她的身邊，看著她父母發墳墓，亦是跪在了地上。

    姑娘有些不解，擦著眼淚看著眼前的男孩道：“你做什？”

    蘇遲默眼睛黑得有些看不到底，他拿起紙錢丟在火堆，聲音沒有什起伏，亦沒有什情緒，“燒紙，跪拜。”

    “我有眼睛，看得見你在做什，我是問你，為何要這般，我並不認識你，為何要為我的父母做這些事情？”

    蘇遲默又燒了些紙錢，與方才無二的道：“你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你。你是打算一會祭拜完了便用這繩子隨著父母一道而去的吧？”

    姑娘的悲傷情緒已然被這眼前人的語言弄得無影無蹤了，取而代之的隻有驚訝，“你怎知道？”

    “我還知道你是賣身藏父的。”

    “你是什人？”姑娘突然變得警覺了不少，她“嗖”的一聲便站了起來，身上的匕首拿出來時，手還在瑟瑟地抖著。這時，她才清醒地看到眼前的這個男孩，臉上的刀印很深，紅腫之中還泛了些許的紫色與青色，絮鳶雖是個孩，卻也在父親那處知道了不少的江湖知識，她暗自在心想著：他中毒了，已然算是毀了容貌，何故在此與我這般絮叨。

    蘇遲默像是看明白了什，他也淡然站了起來，還不忘拍拍身上的泥土，“我是什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若是死了便是不孝，若是棄債不還便是不義。這般不孝不義的事情，你當真要做嗎？”

    姑娘聞言，怒氣當真是不打一處來，“你知道什，這地之間哪有什仁義禮智信可言？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當朝不仁，以百姓生民為芻狗。我為何還要守著這些亂七八糟的禮義。”

    蘇遲默上前輕巧地拿下了她的刀，“年紀，哪有這般的戾氣？”

    姑娘上前一步，一步步逼著蘇遲默一再後退，“什戾氣，你這般的打扮，一看也是個大戶之人，何以懂得我這種孤苦之人的痛楚？我爹娘一心侍主，為了主子一家人全部殞命，這般忠肝義膽地死後，竟然也沒有人來為他們掉半分眼淚，當真是死無葬身之地。我賣身葬了他們，卻被個老鴇騙了去。今日我這般葬了父母，明日便要去青樓伺候那些醜惡的男人們了？我何曾做過什不該做的壞事，為何上是這般的對我？這般如此，我為何不能有戾氣？我死了不是幹淨，何來的不孝不義？”

    蘇遲默連連退了幾步後淡然道：“若是父母死於非命，你難道不該為了他們好生活下，若有機會去報仇嗎？這是為孝。別人無論是誰，確確實實是在你需要錢財的時候幫了你，你難道不該有所償還嗎？這是為義。”

    姑娘聽了這話，前半截還算是消了消怒氣，後半截的話方是一出，姑娘又是一陣的惱怒勁上了起來，“喲，你倒是當真有意思了？你這是勸我去賣身了？你長大了以後，正好我也可以接客了，你還能來消遣我，倒當真是不錯，當真是不錯了。”

    蘇遲默笑了笑，從衣服拿出些銀票道：“我是，若你願意，這錢我便可以把你贖出來。你便不會是不義的。若你能因此而活下來，你也便不是不孝的。”

    “我又不認識你，你這般是為何？我與你並未有什瓜葛，你這般幫我是有什企圖？”

    “你認識我不認識我又有什關係？不妨與你，我是與你有一麵之緣的，前日你在街上賣身葬父，我見你骨骼清奇，當真是個練武的好材料，便想著把你帶回去，可不巧，我身上的銀子不足為你厚葬了父母。於是我回家拿錢，可是再次去街上的時候，你已然沒了蹤跡。我費了些工夫才得知你被萬花樓的媽媽買下了，又花了些銀子才得知你今日要在此處葬了你父母。於是，我才來與你有了這般道。我呢，不若是缺個丫頭在身邊，不需要你賣身，也不需要你做許多事情，隻需要你去好生學習些功夫，往後能夠在必要的時候護我周全便可。”

    “你當真？沒騙我？”

    “我為何要騙你？你隻要你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