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未婉不想回家，她想自由自在地漫步在街頭，她想一路走，一路歌。明明是秋，她卻覺得空好像飄起了雪花。她仰著頭看，灰蒙蒙的，一如她的人生。

    多年前，她還不叫遲未婉的時候，她獨自一人從深山跑出來。她饑寒交迫，她第一次知道原來不是所有地方的冬都像她出生的地方一樣四季如春，哪怕那是她夢的首都。她穿著單薄的花褂子，還露著腳踝的黑布褲子，她也像今一樣仰著頭看北京的。那時候，她覺得她的世界一下子變大了，變闊了，變得自由可控。盡管那，北京真的在下雪，剛下火車的她凍得瑟瑟發抖，可她卻像是長久沒見過陽光的人終於看見了溫暖的太陽，她的人生是光明可期的。

    遲未婉坐在街邊的長椅上，她應該是老了，盡管她隻有二十五歲，可她卻一直在回憶。當一個人開始一整一整沉浸在回憶時，她一定老了。可是回憶太美好了。那時候，她一無所有，她擔驚受怕地逃出來，她怕被抓回去。她傻傻地認為首都是最光明的地方，沒有人敢再抓她回去了。那時候，她足夠相信，相信生活再艱辛，她也會收獲可期的溫暖和愛。

    遲未婉想到了她的母親，那個整日坐在門檻處對著大山唱歌的漂亮女人。從她記事起，她的母親就一直隻會坐在門檻上唱歌，不哭也不鬧，臉上呆呆的，有時候還會流口水。她的母親從來不會像別的母親那樣和她話，給她做新衣服。她和她的母親每生活在一起，卻像是兩個不相幹的人。

    她的父親典型的大山深處的男人，又黑又醜又矮。他沒事兒就會喝酒。他也很少和她話，除非他喝多了酒，就會不停地跟她，有時候邊邊打。奶奶始終坐在那兒或吃飯或縫補衣服，就像沒看見一樣。遲未婉就是在這樣一個冷漠的不能稱之為家的環境長大的。那時候，她的名字叫李曉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