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常思舊恨攘奸邪

類別:武俠修真 作者:凜風那個吹 本章:第三十三回 常思舊恨攘奸邪

    月已中,鄴國公府中卻是燈燭輝煌、高朋滿座。

    為慶賀習伯約奪下武舉頭籌,張昌宗廣邀賓客,大擺宴席。朝中的官員,除卻與張氏兄弟不睦的,大都前來赴宴,太子李顯、相王李旦、梁王武三思亦親自前來祝賀。張昌宗將主位讓於李顯,與李旦、武三思依次而坐。張昌宗心懷大暢,自是大口豪飲。

    既是為習伯約慶賀,他又豈有不露麵之理?雖是不願,卻也隻得與張昌宗一同就坐。此刻望著眾人推杯把盞,習伯約卻是意興闌珊。奪得武舉頭籌自然是喜事,他隻想親口告訴李裹兒,但李裹兒隨李顯居於東宮,又豈是輕易便能得見的?

    李顯見習伯約悶悶不樂,笑道:“當日初見你們兄弟,我便知你們日後必成大器!今日瞧來,六郎為國中柱石,而習郎君有這一身武藝,也是虎將,大周能有二位良臣,實乃賜之福!”張昌宗已是半醉,聞言哈哈大笑,道:“我這義弟自然是大大的能人!太子殿下恐怕還不知道吧,他與安樂郡主彼此愛慕,已然私定終身了!”李顯聞言,不禁大驚,一時醉意全無。他可不知女兒與習伯約間的戀情,雖習伯約本領高強,又是張昌宗的結拜兄弟,也算得良配,隻是皇帝已將女兒許配給了武崇訓,聖意不可違,這可如何是好?

    在座諸人,不禁望向武三思。自李裹兒來到神都,武崇訓便百般糾纏,此乃人盡皆知之事,不久前武則更下旨將李裹兒許配給武崇訓,此刻忽然聽聞李裹兒另有愛郎,而且是武崇訓招惹不起之人,眾人自然好奇武三思如何應對。

    武三思麵色如常,端起酒杯向習伯約道:“今日校場之上,無人是習郎君的敵手,這般武藝當真教人佩服!寡人敬你一杯!”張昌宗自知語失,見狀也急忙端起酒杯,招呼眾人道:“咱們與梁王一同敬今科狀元!”眾人便一齊端起酒杯,幹了一杯。

    放下酒杯,張昌宗向一旁的蘇味道使個眼色,蘇味道會意,笑道:“有酒豈可無詩?下官拋磚引玉,賦詩一首以助酒興!”蘇味道端起酒杯走至廳中,片刻後吟道:

    “明月逐晨去,壯士出都門。

    馬嘶羌笛亂,鷹翔戰鼓喧。

    已時征戰老,匈奴無盡日。

    何能卻北庭,檀奴手中劍!”

    待其吟罷,張昌宗高聲讚道:“好詩!好詩!”眾人亦紛紛舉杯,歡笑痛飲。習伯約卻是暗暗搖頭,心道:“這詩前幾聯還好,最後卻是溜須拍馬了!”

    今日在座之人中,不僅有蘇味道,更有與蘇味道並為“文章四友”的杜審言、李嶠、崔融。四人皆是文采出眾,現今又都依附張易之、張昌宗,倒是不枉世人將四人相提並論。待蘇味道坐下,杜審言起身道:“下官不才,獻詩一首,與諸君共賞!”罷,他亦走至廳中,吟道:

    “長城萬雪,大漠千塵。

    金甲披朔氣,銀盔覆烽煙。

    朝英秉旌旃,談笑靜胡音。

    捷報返洛都,萬民奏凱旋!”

    眾人紛紛讚道:“必簡好文才!”杜審言哈哈一笑,道:“教諸位見笑了!”李嶠與崔融自然也想賦詩助興,不過張昌宗喝得太多,此刻竟然醉倒了,張安隻得將其扶回房中歇息。

    主人醉倒,賓客自也沒了興致,眾人便即散去。習伯約親自送至府外,與眾人一一拜別。武三思走到習伯約麵前,低聲道:“郎君,犬子性情頑劣,若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習伯約道:“梁王笑了,高陽郡王英發雄姿,在下自愧不如。”武三思微微一笑,告辭而去。李顯拍拍習伯約的肩膀,卻不知該什,隻得苦笑而去,李旦卻道:“今日校場之上,劣子非是有意為難習郎君!還請勿怪。”習伯約道:“練武之人比武過招乃是常日,日後若是有暇,還要請他多多賜教!”李旦微微一笑,隨著李顯去了。

    第二日,張昌宗醒來後又入宮去了,習伯約閑來無事,便前往集賢坊拜訪王登白。王家別院中,除卻下人,便隻有王登白一人。見王芷蘭未在,習伯約不禁長出一口氣。他自覺愧對王芷蘭,是以極是害怕與其相見。王登白自然是盛情款待,二人早已惺惺相惜,此刻把酒言歡,好不快活。

    二人談地,王登白忽然問道:“習兄弟,你遊俠江湖,怎會是張昌宗的結拜兄弟?”習伯約歎息一聲,道:“我與他相識於草莽,其時他英風俠氣,有鴻鵠之誌。我們二人誌趣相投,便義結金蘭,怎知他到了洛陽卻自甘墮落,做了麵首!”王登白方知其中原委,笑道:“我就知你不是趨炎附勢之人!”習伯約苦笑道:“王兄知我,下人卻不知我!我平白受人鄙夷,卻又不得辯解,好不氣苦!”王登白勸道:“《論語》有雲:‘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君子立世,但求問心無愧!”

    此言如醍醐灌頂,教習伯約茅塞頓開,激動之下,他起身施禮道:“若非王兄教誨,弟仍迷惘不自知!”王登白哈哈大笑,起身還禮,笑道:“習兄弟本就是絕頂聰明之人,不過是一時未想通罷了!”二人重又坐下,王登白道:“見識了你的武藝,朝中不少人擔心你助紂為虐,教二張兄弟如虎添翼,日後為禍更甚!”習伯約道:“弟從軍隻為掃平胡虜,教下百姓安居樂業,絕不會為虎作倀。”王登白點點頭,方才安心。

    二人又聊起軍事。王登白亦是熟讀兵書,便與習伯約討論統兵布陣之法,而習伯約最擔憂的卻是北方的突厥。他在漠北二載,不僅將突厥人的風俗習性了然於胸,更知突厥人不論老弱婦孺,人人可騎馬、個個能挽弓,中國之師絕難抗衡,隻可智取,不可力敵,便與王登白一同商議抗胡良策。直至酉時,二人仍是意猶未盡,待日落西山,方才驚覺。王登白本想讓習伯約留宿府中,二人夜雨對床,可惜習伯約堅持告辭,他隻得依依作別。臨行時,習伯約問起王芷蘭近況如何,王登白卻是顧左右而言他,習伯約心道:“莫非有難言之隱?”心中雖更加不安,卻也不便再問。

    離了王家別院,習伯約又去拜訪了泥涅師。泥涅師在清化坊中購置了一座大宅,已不住在客棧。到得清化坊,習伯約方才發覺,泥涅師所購的正是當年張昌宗所住的宅院。門前的廝是隨泥涅師自西域而來的,認得習伯約是主人的好友,不待習伯約開口,便將其領入了府中。

    泥涅師到了神都後,居於中國的波斯人紛紛前來拜謁,此刻府中亦是大擺筵席,泥涅師與數十個波斯人正自推杯換盞,開懷暢飲。見習伯約到了,泥涅師喜出望外,急忙降階相迎,拉著習伯約的手道:“這位是我在西域結識的漢人大英雄!前日的武舉,他便是頭籌!”眾人高聲呼叫,卻發覺習伯約一臉愕然,方知習伯約聽不懂波斯話,不禁哈哈大笑。泥涅師道:“他們是誇讚你器宇軒昂、俊逸不凡!”一眾波斯人亦道:“是啊!我們看你俊秀文雅,像個文弱書生,不似習武之人!”

    這群波斯人,有的是波斯亡國時逃到中國的,有的祖先隋時便已來中國經商,他們講出漢話來,已與漢人無異。往日習伯約身著勁裝,背著赤炎刃,自然顯得英武,今日他身穿錦袍,風度翩翩,好似富家公子。泥涅師笑著罵道:“你們這群人,一雙狗眼隻認金銀,豈能識得英雄!”習伯約苦笑道:“我算哪門子英雄?”泥涅師道:“你若不算英雄,何人可算英雄?”便攜著習伯約的手一同坐下。

    又有十餘個美貌的波斯少女來到廳中,獻舞助興。望著那群波斯少女,習伯約卻忽然想起了冥山靜。當日在默啜的牙帳中,冥山靜亦曾翩翩起舞。想到若非冥山靜以死相逼,默啜絕不會放走自己,習伯約不禁轉頭北望,暗道:“即便默啜再寵愛她,也必定要重重責罰於她!”一念及此,心中不禁好生愧疚,也知這份大的恩情,此生是難報了。

    泥涅師見習伯約表情淒苦,心中一驚,暗道:“莫非觸動他的傷心事!”他知道太子之女,有“下第一美人”之稱的李裹兒是習伯約的愛人,也知李裹兒被許配給了武崇訓,自然明白習伯約為何忽然難過。待這群波斯少女舞罷一曲,泥涅師便揮揮手命她們退下了。

    而後泥涅師與族人紛紛向習伯約敬酒,眾人直鬧至子時,賓主盡歡,方才散去。泥涅師卻獨獨留下了習伯約,待族人離去,泥涅師問道:“習兄弟,你可醉了?”這一日習伯約著實喝了不少酒,此刻也已微醺,卻尚有幾分清醒,便道:“泥兄有事但講無妨!”他心知泥涅師留下自己,必是有事相商。

    泥涅師道:“如今習兄弟奪了武舉頭籌,不日便將入朝為官,隻是不知你日後作何打算?”習伯約道:“泥兄為何如此問?”泥涅師道:“武舉乃是頭一遭,官與夏官的諸位大人商議許久,隻覺爾等武藝雖佳,卻未必會領兵作戰,便打算遣爾等宿衛禁中。”習伯約道:“禁中的宿衛不是由千牛衛擔當嗎?”他方才想起駱賓王正是被千牛衛害死的,不禁自怨自艾:“我隻顧父母之仇,卻幾乎忘了駱爺爺也是被人害死的,當真不該!”泥涅師道:“正是千牛衛!”習伯約點點頭,心道:“如此也好,正可借機追查當年那幾個狗賊!”想到瑩兒如今仍是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心中殺念頓生。

    泥涅師見習伯約忽然雙目通紅、喘起粗氣,還以為他是醉了,急忙命人端來醒酒湯。待習伯約飲下,泥涅師道:“你武藝高強,又有個受皇帝寵幸的義兄,日後必然高升。到時你做了千牛衛大將軍,執掌禁中宿衛,權位既重,又不必受軍旅之苦,豈不快哉!”習伯約搖頭道:“如此自然好過上陣交鋒,隻是如今下動蕩,正是吾輩用命之時,豈可貪圖安逸?”泥涅師聞言大喜,高聲笑道:“‘刑舞幹戚,猛誌固常在’,看來是我多慮了!”

    習伯約望望泥涅師,道:“泥兄似乎很在意我是留在禁中宿衛還是領兵在外打仗呢!”泥涅師聞言,站起身來良久未語,片刻後才道:“習兄弟應知我一心複國,此來神都,便是為了求朝廷派兵助我!”習伯約點點頭,泥涅師續道:“咱們來到神都已近一月,朝中的大將,我幾乎全都拜訪了,卻無一人是智勇雙全、能堪大任者!”習伯約道:“如今朝中雖無韓信、衛公那般用兵如神之人,卻也有唐休璟老將軍這等良將!”久視元年,唐休璟於洪源穀大破吐蕃,吐蕃被迫遣使請和,唐休璟因此被擢升為右武威、右金吾二衛將軍。

    泥涅師卻搖搖頭,道:“唐老將軍雖善統兵,但年事已高,依我看來,唐老將軍領兵防守邊地尚可,若想主動出擊,入大漠去剿滅突厥,卻是力有未逮!”習伯約想了想,點頭道:“確是如此!漠北地廣萬,突厥人又逐草而居,大軍出征,行蹤難掩,突厥人早早探知消息,借地利逆擊,有全軍覆沒之危!”泥涅師道:“所以要滅突厥,隻有一道!便是如當年冠軍侯那般,孤軍深入,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遇大部則退、遇偏師則攻,戮其子民以亂其心,以敵之牛羊為食,待其兵疲冒進,借地利設伏,可一戰而勝!”

    習伯約聽罷,仔細想想,隻覺此法正應了《孫子兵法?虛實篇》中的“兵之形,避實而擊虛”,真乃奇計!不禁欣喜若狂,拉起泥涅師的手道:“泥兄真神人也!”他雖有報國之心,卻從未想出戰勝突厥的法子,隻覺自己實在是無用,枉自讀了這許多兵書。

    泥涅師哈哈一笑,搖頭道:“我這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頓了頓,又正色道:“此法確是可行,不過條件亦極苛刻!主將須是鐵石心腸,兼有萬夫莫敵之勇!士卒要皆能以一當百,再配以西域快馬,方可來去自如,教突厥人徒呼奈何!”習伯約苦笑道:“大周子民千萬,勇士何其多?隻是這快馬卻是大大的難題!”

    當年霍去病領兵擊破匈奴,於焉支山下設馬場牧馬,其後曆朝曆代皆在此地牧馬,太宗時,曾有逾七萬匹駿馬。武則篡唐為周後,武備鬆懈,且突厥反叛,武周幾乎盡棄隴右道之地,那馬場自然也荒棄了。可如此一來,武周再無騎兵,更難與突厥鐵騎爭衡,隻得任其肆虐。

    下良馬有三種,乃是大宛馬、烏孫馬與吐穀渾馬。漢時張騫出使西域,至烏孫,烏孫王贈其烏孫馬數十匹。待張騫回到中原,漢武帝見了那數十匹烏孫馬,歡喜之極,賜其名為“馬”。而後又得大宛馬,發覺其比烏孫馬還要神駿,便將烏孫馬更名為“西極”,將“馬”之名賜予了大宛馬。

    時光荏苒,至今日,烏孫馬已為數不多,且大多為西域、草原各部的貴族所有,而大宛馬更是如鳳毛麟角一般,王登白與王芷蘭那兩匹,也不知是以多少金銀珠寶換來的。如今西域尚有不少吐穀渾馬,不過吐穀渾馬與突厥馬隻是伯仲之間,而突厥人又是活在馬背之上,騎術遠勝中原人,是以到時未必能甩脫突厥人。

    泥涅師微微一笑,道:“習兄弟不必擔心,我薄有資材,正可相助!到時我會派族人前往西域搜羅良馬,管教你有快馬數千匹!”習伯約聞言一驚,道:“泥兄,這數千匹駿馬可非數目!”泥涅師長歎一聲,道:“若不能複國,這金銀財寶又留有何用?”習伯約不禁萬分感激,起身恭敬施禮道:“先謝過泥兄之德!”泥涅師道:“習兄弟不必多禮!我也非是平白相助,隻願你戰敗突厥後,能領兵隨我回波斯,助我打敗大食、光複故國!”習伯約心道:“光複李唐才是頭等大事!到時能不能隨你去波斯,便要聽憑皇帝吩咐了!”不過他自不會講出,隻是問道:“不知大食的軍隊戰力如何?”泥涅師道:“想來總是不及突厥的!所以你若能戰勝突厥,自也能打敗大食!”習伯約點點頭。而後二人又聊了一會,習伯約方才告辭而去。

    又過二日,朝廷果然頒布詔令,習伯約以武舉異等補左千牛衛中郎將,而王登白則以武舉異等補千牛備身,另有三人補備身左右。張昌宗親自回到府中,領著習伯約前往皇城。

    二人坐於馬車之中,張昌宗喜形於色,笑道:“賢弟,日後有你在宮中照應,為兄便安心多了!”習伯約隻是笑而不語。張昌宗嘻嘻一笑,又道:“宮城與東宮相鄰,日後你自可與裹兒相見!”習伯約聞言,自然歡喜,不禁嘿嘿傻笑。

    二人入了皇城,來到左千牛衛的官署。張昌宗亦曾為左千牛衛中郎將,左千牛衛中有不少人是其舊部。如今張昌宗身份更為尊貴,千牛衛中的將官自然對其更加恭敬。左千牛衛大將軍楊知慶親自迎接,與錄事參軍為習伯約發了官服、魚符及千牛刀。《莊子》中所載,庖丁解牛千頭,所用之刀鋒利無比,後世便將帝王隨身所攜禦刀名為“千牛刀”。胡魏時,拓跋氏以禦刀賜宮中宿衛,方有“千牛衛”之名。千牛刀長為二尺五寸,金光閃耀,習伯約隻覺入手沉甸甸的,知是以純金打造。

    楊知慶雖是武則的表兄,卻也對張昌宗執禮甚恭。三人到內堂坐下,楊知慶將千牛衛的職守對習伯約細細了。千牛衛掌宮殿侍衛及供禦之儀仗,千牛將軍統其曹務,千牛備身掌執禦刀,服花鈿繡衣綠,宿衛侍從,備身左右執弓箭宿衛,以主仗守戎器。朝日,千牛備身冠進德冠、服褶,備身左右服如三衛,皆執千牛刀、弓箭,升殿列侍禦座左右。帝射,千牛將軍率屬以從,將軍奉弓,中郎將奉矢。帝行,千牛將軍前執轡,中郎將一人執千牛刀陪乘,左右衛大將軍騎夾,千牛備身、備身左右執千牛仗。

    楊知慶又將同僚一一引見。左、右千牛衛各置大將軍一員,將軍二員,中郎將二員,楊知慶乃是左千牛衛大將軍,將軍現今卻隻有一員,正是害死駱賓王的林迎。自駱賓王被害已過去了十一載,林迎自然蒼老了許多,習伯約卻一眼就認出了他便是當日那領頭之人,不過習伯約已自垂髻童子長成了英偉少年,林迎自然不知眼前的便是當年那跌落懸崖的孩子。

    此刻仇人相見,習伯約雖恨不得立時將林迎碎屍萬段,卻隻得強抑心中怒火,暗道:“待日後查明了瑩兒的下落,再殺了你為駱爺爺報仇!”

    林迎已自左千牛衛中郎將升作了左千牛衛將軍,而左千牛衛的另一員中郎將名叫李成器,乃是相王李旦的長子。李成器身材挺拔,滿麵堆笑,甚是和藹。二人各自與習伯約見禮,客套一番,習伯約便隨張昌宗回了府。

    第二日一早,習伯約更衣之時,將一直收在懷中的物事取出,放在了桌上。除去一些金銀,便是司馬承禎交給他的那半塊玉佩,王芷蘭所贈的木牌,冥山靜所贈的匕首,取自堂的鐵匣和廢後詔書,以及沈秋霜的手書。

    這六樣物事,他一直貼身攜帶,唯恐有失。那半塊玉佩乃是其母留下的唯一遺物,而日後推翻武則時,廢後詔書更有大用!那鐵匣與廢後詔書到手後一直由景克逸保管,直到碎葉之行,孫匡自裁,白虎壇弟子盡數被誅,才一齊回到習伯約的手中,不過至今他也未來得及仔細察看,此刻便拿在手中端詳起來。

    那鐵匣外表光滑黝黑,竟是一絲縫隙也無,而且堅硬無比,大雖僅有七寸見方,厚也隻有三寸,但入手卻是極沉,也不知是何金石製成。習伯約拿到耳邊輕輕晃了晃,其中也無聲響發出,他心道:“這鐵匣如此古怪,又是藏在堂之中,也不知其內藏了何物?”不禁更是驚異!想到泥涅師見慣珍奇,或許知曉一二,習伯約便打算改日向其請教。

    將那六樣物事重又收入懷中,習伯約換上千牛衛的官服,對鏡一照,不禁一愣。當年林迎便是千牛衛中郎將,是以習伯約幼時最厭惡的就是這身衣服,沒想到今後他卻要時常穿在身上,真可謂是造化弄人。

    暗歎一聲,習伯約拿起千牛刀,隨張昌宗一同入宮去了。自今日起,他便要在宮中宿衛,張昌宗親自領著他在宮城之中漫步,將各個宮殿、館舍的名字、用處講了。

    二人步過莊敬殿,登上宮牆,張昌宗指向前方的宮殿,道:“前麵便是東宮,日後你想見裹兒可容易多了!”習伯約望著前方,心中卻是鬱鬱。再過二個月,李裹兒便要嫁與武崇訓了,縱使日日相聚,又能如何?張昌宗見習伯約神色黯然,立時便知他是為何事發愁,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得拍拍習伯約的肩膀,勸道:“賢弟,你且莫發愁,日後咱們終能想出法子!”習伯約心道:“事已至此,又有什法子頂用?”不禁低歎一聲。

    而後數日,武則皆未上朝,百官上書皆交由張易之、張昌宗,二人自也無心處理。這一日,習伯約與王登白經過大儀殿,恰巧遇見韋氏與李裹兒迎麵走來。自那日城外校場的武舉比試之後,李裹兒就未再見過習伯約,此刻偶然相遇,自然是大喜過望,也顧不得母親及許多宮人、侍衛還在身旁,便跑到習伯約身旁拉起了他的手。習伯約雖也歡喜,卻恐韋氏見怪,急忙向李裹兒微微搖頭,李裹兒卻不理會,更將身子偎向習伯約。韋氏見了,卻是麵色如常,笑道:“習郎君,好久不見啊!”習伯約施禮道:“見過太子妃!”

    王登白方知眼前之人是太子妃韋氏,急忙跟著施禮。側頭望望習伯約身邊的李裹兒,王登白心道:“她恐怕就是安樂郡主了!”他亦知太子有女姿容絕麗,乃是神都百姓人人稱讚的“下第一美人”,隻是一直未曾得見。見李裹兒與習伯約如此親昵,顯然關係匪淺,王登白不禁暗歎一聲,心道:“也難怪習兄弟與蘭兒有緣相識卻未能並蒂,這安樂郡主確是美過蘭兒!”

    韋氏望著習伯約,笑道:“如今你已為千牛衛的中郎將,該稱呼你為‘將軍’了!”習伯約躬身拜道:“恩蒙聖眷,得錄衛府,日後自當務切鉤陳,欄錡任要!”韋氏見女兒緊緊握著習伯約的手,不禁暗歎一聲,道:“裹兒,今日也無甚要緊之事,你也不必隨為娘去了,待會自行回去便是!”李裹兒聽了,高興得忘乎所以,上前抱住母親撒起嬌來。

    韋氏麵色一紅,拍拍女兒,含笑而去。王登白自然不會留下來礙眼,亦借故離去。習伯約與李裹兒相視一笑,李裹兒道:“這左右也無可以敘話之處,咱們不如去九洲池上找個幽靜的所在!”習伯約點點頭,二人便自麗春台過流杯殿,經徽猷殿,過花光院,來到了九洲池。此刻乃是白日,宮中來往的宮人、侍衛不少,習伯約本欲鬆開李裹兒的手,李裹兒卻緊緊握著不肯放開,習伯約心中倍覺甜蜜,也就不在意了。

    二人攜手立於九洲池上,李裹兒笑道:“還未恭喜你奪得武舉頭籌呢!”罷,向習伯約福了一福,道:“女子見過大將軍!”習伯約苦笑道:“裹兒你莫要鬧了,若教旁人看了,必要治我無禮之罪!”李裹兒冷哼一聲,道:“誰敢治你的罪?我先治他的罪!”又將習伯約手中的千牛刀搶過,奮起全力也未能揮動,不禁抱怨道:“好重!”習伯約笑笑,將千牛刀接過,道:“此刀是以純金打造,自然重!”李裹兒抱住習伯約的手臂,欣然道:“日後你統領千軍萬馬,建功立業,總算有了用武之地!”習伯約聞言,心中卻是一苦,歎道:“可惜……二個月後你便要嫁與武崇訓了。”

    李裹兒聽了,滿心的歡喜登時化為烏有。猶豫片刻,她忽然道:“不如咱們離開神都,我隨你行走江湖,逍遙此生,豈不美哉?”頓了頓,她又道:“隻是你這一身武藝無處施展了!”

    帶著李裹兒離開神都雖易,但如此一來,不僅父母以及駱爺爺的大仇無從得報,瑩兒更將不知所終。不過習伯約想了想,仍道:“我並不在乎功名利祿,隻是委屈了你!”李裹兒道:“我早已厭煩了宮中的生活,正好隨你一起自由自在,豈不更好?況且……如今也無別的法子了!”習伯約聞言一歎,二人相視無言。便在此刻,忽聽腳步之聲,竟是武則在十餘人的簇擁之下緩緩而來。習伯約與李裹兒已不及躲避,隻得硬起頭皮下拜。

    武則在張易之的攙扶之下緩緩走至習、李二人身前,卻是良久未言。習伯約偷眼望向李裹兒,見其滿麵驚怖之色,身子亦不住顫抖,知其已怕到了極處,不禁心疼不已。又過片刻,武則方才沉聲問道:“你這丫頭怎會在此?”李裹兒沉吟片刻,正不知該如何回答,武則身後一人忽然嬌笑一聲,道:“陛下,這位便是武舉的狀元嗎?長得倒是真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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