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人一秒記住 七三網  手機同步閱讀請訪問 7s     在紅棗的印象, 還從沒見飛哭過。

    飛入園時，僅僅是孤僻少語, 被老師當做重點照顧對象，希望幫他建立良好的同學關係, 但隨著年齡增長和性格逐漸深層的暴露, 他成了全幼兒園出名的硬石頭, 不敢摸不敢惹, 誰靠他太近，都免不了要被磕出血。

    因為不是同年級，從飛在校門口咬了戴頌開始, 紅棗才跟他有直麵接觸, 他表現出來的始終都是凶狠乖戾的模樣，張著稚嫩的爪牙, 年紀做出的全是讓人不寒而栗的舉動。

    甚至上午被一群人打得鼻青臉腫, 水果刀捅進肩膀時，他也半點沒有掉眼淚的意思，可現在站在病房門口，他哭得臉都白了, 恨不得要把過去所有忍下去的苦, 一次性化成水全部倒出來。

    哭得太大聲, 病房外總有人好奇想過來往看, 以為哪個家長在打孩子，都被楊崢門神似的攔在外頭。

    紅棗最受不了孩子示弱，聽得揪心, 戴頌的手及時落下來，在她頭上安撫地摸摸，幅度搖了下頭，示意她不要阻止，不要勸。

    這種時候，讓他徹底發泄夠了更好。

    “我跑的時候，不會報警，不管你……”飛抬胳膊來回蹭眼睛，肩上的刀傷被扯到，疼都忘了，“你為什還救我，別以為，別以為我會感激你……我對你有什用，你，你救我也沒好處……”

    在他的意識，大人付出自己去做某件事，肯定是“有回報”、“有用處”。

    紅棗趴在枕頭上不能動，想看著他都很費力，試探著抬兩次頭，覺得自己的動作又蠢又累，幹脆：“飛，你過來，離近點，我看不見你。”

    飛本來還有好多狠話要，被她這要求，突然什話都給忘了，眼淚也下意識憋了回去，本能地往前走了一步，發現她還是看不見自己，就又走了一步。

    等到能跟她的視線順利對上時，他已經在病房走了條長弧線。

    紅棗終於不費力了，長舒一口氣，靜靜問：“我看不見你，是我的問題，你為什要聽話地走過來？”

    她望著他紅腫的眼睛，“你在過來之前，想過我對你有什用，你又能得到什好處嗎？”

    “如果是以前，”她臉上有了笑意，“你根本就不會理我，不定還會幸災樂禍，想辦法把我從病床上推下去。”

    飛一下子僵了，完全呆住。

    紅棗稍微動了動，借著戴頌的力，忍疼調整了一個看起來不那傻的角度，“人不是做每件事都要有回報，我救你，因為我是你的老師，換成園任何其他孩子，我也會去救。”

    飛怔怔盯著她，“可是，我怎能和別人一起比，你……你對誰好，都不應該對我好……”

    他怨恨過她，算計過她，害她受傷，還咬了她的男朋友，她應該……恨不得他直接被人打死，還要拍手叫好才對啊。

    紅棗篤定地：“怎不能跟別人比？你和大家一樣，都是聖言幼兒園的學生，沒有區別。”

    從他記事開始，聽到最多的就是“我打你是你活該！”、“你怎能跟別人比？你多壞自己不知道嗎？”、“廢物！垃圾！跟你爸一樣，我怎生出你這種東西？你看看別人家的孩子！”……

    可是最開始，他也不壞的，他也想跟別人一樣，無憂無慮，單純真地做個正常的孩子。

    他根本不奢求多少耐心和愛，哪怕就一點點，也足夠他的身體取暖了。

    但被貶低責罵的實在太多，髒話他聽得多了，都能倒背如流，就認定了自己是這樣的人，再有人來接近他誇獎他，他就認為是騙子，要趕走，不能信。

    “你也能好好上學，能笑能鬧，有很多朋友，”紅棗的語氣放軟，溫柔地直指他內心最深的地方，“就像身邊每一個，你既討厭又羨慕的同學一樣。”

    飛眼睛再次蓄滿了淚，嘴角下撇，隨時要爆發，可就是撐住了，什也不哭出來，“我爸爸媽媽了，我生出來就是多餘，我心壞，活該被打被罵，活該要受苦，你憑什，憑什肯定……”

    紅棗眨眨眼，笑著：“憑我和你一樣啊。”

    戴頌緊緊抓住她的手。

    飛嘴唇顫抖著，不敢置信抬頭，隔著滿眼的淚，模模糊糊看她。

    “憑我也是在這樣的環境長大的，但我沒有變壞，沒害過別人，還能拚了命去救你，”紅棗目光澄澈地凝視他，“你，我有沒有資格肯定，你能變好，能過跟現在不一樣的人生？”

    飛在多年後，也忘不掉這一刻的感覺。

    他本來整個都陷在泥潭，隨時要被吞下去，卻忽然被一隻溫柔的手提起來，重新回到了陽光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