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琴音的縈繞,久違的蟲鳴與蛙聲交相疊合,配上幽月竹筏,夜荷芬芳,好一番湖心美景。
能夠在不經意之間,令人陶醉……再陶醉……
白底麵具上紋畫的圖案有些嚇人,那一道道用來勾勒駭人厲鬼的紋路,看起來很隨意,卻又絕非那簡單。
那紋路的顏色也不像是一般的染料,更像是枯血。
百玲兒鼓起勇氣盯著近在咫尺的怪人,即使師兄就在旁側,依然覺得心有些不安。
不過這也很自然,連生死都無法掌控之時,又有誰會覺得心安。
點燈人拎起瓷壺是打算斟酒,誰知提至一半突然停滯在空中,就像是發現了什不妥。
“你可是也喜歡這酒?”,轉向左手邊一直盯著自己看的小姑娘,柔聲好奇問道。
渾身一動不動,依然保持著斟酒的動作,隻是頭轉了過去,多少讓人感覺有些詭異。
他此前一直低頭奏琴,現在終於是抬頭,顯露出正臉。
透過麵具看去,原本就凹陷的眼窩顯得更加凹陷,飛流直下的月光完全照不進去。
所以這眼窩,就像一對漆黑無光的空洞,仿佛那麵連眼珠都沒有,仿佛那麵具後是一頭無麵厲鬼。
所以這柔聲,柔的更像是來自陰曹地府的幽淒鬼音。
百玲兒強忍著躲閃的想法,未回應,也未動彈。
她從來沒有遇見過鬼,有些害怕,連神農清心咒都忘了念。
“她不會飲酒……”蕭十三替女孩解釋,他倒是習慣的很,未覺異樣。
隻是言語中帶著未加掩飾的氣憤之意,頓了一頓又道:“……亦恕十三難奉陪,還請先生獨醉”
蕭十三不願再言,扭頭看向湖麵。
“哈哈哈,有意思……”,點燈人像是被小孩生氣的幼稚舉止逗笑一般,並未在意。
“也好,正巧隻有兩個酒杯”,自顧自的繼續倒酒。
細細的酒線墜下,落入空杯中,就像從前一般,沒有半滴灑出。
“在這世上,絕非所有的疑問都有答案”
酒已過半杯,濃鬱的香氣升騰而出,不過卻被夜風吹淡。
“即便有答案,可是某些答案,或許注定就無法讓人接受”
點燈人就像是在自言自語,注視著瓷杯中逐漸升高的酒麵,直至與杯口同高。
而先前他自己那半杯,仍是半杯,看來這滿杯是給蕭十三準備的。
放下酒壺,攤開手心,久等的琉璃鳥徑直蹦跳上來。
“這樣的答案,你可願知曉?”
抬手輕拋,琉璃鳥順勢展翅而去,沒入夜幕不見蹤影。
“這樣的答案……”
雙指並攏成劍指,哧哧聲響起,將酒杯緩緩推向蕭十三。
他推的很小心,沒有丁點溢出,仿佛這酒很珍貴似的。
“……你可敢知曉?”
話音落下,手心打開,“嗒”,一節纖細竹筒落於桌麵,緊挨著酒杯。
蕭十三在琉璃鳥騰飛之時便已回過頭來,想來這便是飛鳥帶來的信息,關於生死的信息。
立即抬手去拿,不過卻又瞬間定住,麵色肅穆眉心緊皺。
似乎真如先生所言,某些答案,是需要勇氣去接受的,而此刻,他有些不敢。
隻要自己不打開竹筒,無名和沐香就還活著,就像是他不敢回雲泉山一般,都是一樣的……
都是一樣,全都是一樣的……
的確,在某些時候,欺騙自己反而會帶來希望。
哪怕你很清楚那希望是多的遙不可及,哪怕你知道那希望根本就是假的。
但無論如何,那也是你所希望的希望。
如若揭開那層透明的紗,隨之破滅的,除了希望……
還有你的曾經,又或是你們的曾經。
蕭十三動了,不過他最終拿起的卻不是竹筒,舉杯一飲而盡。
劇烈的灼燒感,從喉頭一直延伸到腹間,讓人疼痛難忍,卻也給了他莫大的勇氣,這也算是美酒可以流傳千古的獨絕魅力之一吧。
其實有時候,那飄渺的希望破滅了,那難舍的曾經也會隨之破滅,卻並非壞事。
因為前方的路仍在延伸,因為生活總歸要繼續,又或者僅僅是因為明天的太陽終將升起,就是如此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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