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

    她踏出客房時，看到畫憶坐在院中發呆。他穿著貪婪殿中的衣服，淺藍色的蜀錦，墨色的長發搭在背後，似華美的瀑布。他一動不動，雙目無神的盯著桌上流光溢彩的星淵。

    她徐徐走上前去，小手搭上他的肩。“憶兒，明日下山要用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她微笑坐在他身畔石凳上。

    “嗯，都放入虛鼎了。”他莞爾。“母親要照顧好自己，不要太操勞。”

    她點頭，伸手觸摸桌上的劍，絲絲冰涼傳入指尖。“此次下山，亦是對你的磨練。不單要看顧好弟子，體驗民間疾苦的同時，更要堤防人心險惡。”她回眸微笑。“此劍威力無窮，想必念劫是覺得太過招搖才不拿來當佩劍的。”

    她回想到當初白子畫將斷念相贈的情景，那時候並不明白他的苦心。如今，卻通過星淵明白了。他贈斷念，既是為了保駕護航，亦是為了彰顯她蜀山掌門的身份尊貴，免她忍受欺淩。回憶曆曆在目，卻不複鑽心之痛，隻覺得甘美如釀。

    “孩兒明白，不到萬不得已時，定不會擅用仙術，更不會濫用此劍。”

    她想到一年前，他們三人下山曆練時。畫憶如個孩子般屢屢對念劫甩臉色，使性子，忍俊不禁。他自幼缺失的，又豈止是母愛，他原本就需要一個強大的男子對他百般包容寵護。

    “念劫如此為你考慮周全，等你回來了，有空便多去貪婪殿中，從他身上多學些本事，提升自己。我不是個好母親，念劫如此疼愛你，切不可像過去那般任性，辜負他的美意。憶兒，你明白嗎？”

    他暗啞的笑著點頭。看著她自以為是安排的樣子，聽著她順理成章的話語。他似肝膽俱裂，萬毒攻心。“母親，我去準備晚飯了。”

    終究是多一眼也再無法入目，他迅速站起來轉身離去。她想到念劫該是會留在殿中吃飯，拿起被遺留在桌上的星淵，興衝衝的奔上前去。“憶兒，晚飯我來準備，你去休息吧。”她樂得如一隻喜鵲，將劍塞給他後歡騰著奔向廚房。

    他望著她輕盈的身姿轉瞬消失在另一頭，嘴角浮出苦澀的笑。將寶劍收入虛鼎，獨自徘徊著去到客房。

    俊美的男子還在塌上昏睡，緊蹙的眉心似展不平的畫卷。他輕身側坐在塌邊，低聲自言自語。“好個仙人手段。”

    我究竟該謝你賦她希望，還是該怪你欺騙了她？

    我給不了她笑容，隻有你能。她若知道了真相，該是怎樣的身心俱焚？

    你總是自負的替我做決定，卻不考慮我的處境。自此，我該如何麵對她，麵對你？你以為如此便能將我束縛，可曾想會將你自己推向萬劫不複？

    是我不好，我不該去找你，更不該讓你看穿我的心意。世上何曾有過堅不可摧的人？麵對愛，你竟如此脆弱。對不起，是我毀了你。

    他伸出纖長的手指輕輕撫過男子的臉頰。“大仙人，我該如何讓你重拾桀驁風骨？”

    他細細撫觸了一遍仙人的容顏。劍韌般鋒芒又輕逸的眉，窄長深邃的眼廓和濃密的睫毛，山脊般英挺筆直的鼻梁和花瓣般豐潤飽滿的雙唇。

    這亂麻般的死局，步步錯，無從解。唯一的方法，隻有毀滅這三角製約的關係。當一切崩盤重新再來時，或許便會有新的天地。

    他想到了異朽閣，想到了體內埋藏的蠱術。

    如今她已愛上你，便不再需要我多此一舉將皮相給你。也好，這是最好的結局。就讓我去到你愛的世界中，完成你的願望，也不枉你賦予我的能力。

    “能夠扶助弱小，殲滅邪惡，驅走陰暗，讓世界充滿希望與光明，是我畢生所願。”九天之巔的表白猶在眼前。他莞爾縮回手，轉身離去。

    柔和的月光灑進房間。

    他在爆裂的頭痛中醒來，支起身體，兩指揉捏著睛明穴。敞開的屋門外是夜色下的絕情殿小院與那和樂的一家三口。

    兄弟二人正在說笑，她忙前顧後的擺弄著一大桌子佳肴，全是清淡美味的素食。

    畫楚側目看到深藍的影子踟躇在客房外。“師父！”畫楚歡笑著跑上前，雙手攙住他的臂膀。“師父感覺可有好些？”

    “師父本就無礙。”他微微一笑，順著畫楚的步伐去到院中坐下。

    左手邊是小仙人，右手邊是美嬌娘。他雙目直盯著桌上的菜肴，無地自容。

    她殷勤的捧起一碗青粥端至他麵前。“念劫，你回去以後要注意調養。貪婪殿中事務，我與楚兒會一應打點好的。”

    他笑著點點頭，悶聲不語，一勺一勺將淡粥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