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一聲緊過一聲。

    趴在剛剛挖好不久的工事，二柱對著山下的人影拚命開槍，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讓他稍稍有一絲安全感，感到生命還在自己掌握之中。而一旁的王磊，則早已縮成一團哭個不停，全沒有了之前的豪情激揚。

    二柱並沒有看不起王磊，事實上，他自己也同樣怕得要死。

    沒有經曆過真正戰鬥的人是無法想像當子彈從自己頭皮上飛過，射在自己麵前將泥土濺起時是什感覺的，那種出於本能的恐懼會讓你忘記一切，讓你覺得下一顆子彈就會射進你的身體，撕開你的肌肉，破壞你的內髒，你會在自己的鮮血中掙紮嘶嚎著死去，變成一堆爛肉……

    這才是戰爭，最真實的戰爭。

    隻有在那些政治化的軍事電影，那些英勇無畏的主角才會無視戰場上的槍林彈雨，因為敵人的子彈永遠打不到他，無論有多少敵人，那都隻是一塊塊活靶。他可以一邊揮槍射擊，一邊還擺著最酷的造型讓戰士們衝鋒，既使是在勝利之前被敵人的子彈不幸擊中，他也會躺在戰友的懷，上一大段感人淚下的遺言後，才在勝利的號聲中閉上雙眼。

    多浪漫啊！可惜全是騙人的。

    王磊為自己感到羞愧。

    他是個男人，一個在無數英雄的故事中長大的男人。

    時候，看到電影電視那些英勇無畏，高大威武的英雄形像時，就像其他的男孩子一樣，他也夢想著有一自己也能穿上那神氣的軍裝，端著機關槍與成千上萬的敵人決一死戰，然後在彈盡糧絕後對著步話機大喊“向我開炮！”

    那該有多酷啊！

    後來，他真的穿上了軍裝，雖然因為運氣不好被分配到了這邊遠的哨所，也算是圓了兒時的一個夢。他一直覺得自己並不比別人差，如果給他機會，他完全是可以成為英雄的。曾經有無數次，他幻想著敵人發起了突然襲擊，這個平靜無聊的哨所成了哨煙彌漫的前線，那時，他就像電影的英雄一樣英勇無比的戰鬥著，在消滅了成百上千的敵人後，終於不幸被戰場上的最後一顆子彈擊中。雖然犧牲了，可是他不會後悔，因為他的故事將會傳遍祖國山河，激勵著無數人繼續舍生忘死的戰鬥……是的，他堅信這一點，他認為自己最大的不幸就是生在了這樣一個和平的年代，以至於根本沒有讓他一展身手的機會。

    直到戰鬥打響前，他腦子想的還是如何多消滅幾個匪徒，絕不能被人比下去……至少，絕不能比這傻愣愣的二柱差！

    可是，他沒有想到真正的戰爭有這可怕。當子彈‘嗖嗖’的從身邊飛過，當震耳欲聾的槍聲從敵人那邊傳來，他害怕了，怕得混身發抖，隻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從心底湧出，那股無法驅散的恐懼讓他忘掉了之前的一切誓言信心，他無法再控製自己的身體，腦子唯一念頭的就是能遠遠的逃開，或是躲到一個沒有人能發現的地方。

    懦夫，逃兵，懦夫，逃兵……仿佛有一個聲音在耳邊不停的大聲嘲笑。

    王磊哭著，喊著，他想大聲的反駁，可事實卻又令他無地自容。恐懼與羞辱交織在一起，不斷的積壓，終於，像是到達了極限，爆發了。滿腔的烈焰將一切恐懼與理智吞噬，讓他做出了一個誰也沒有預料到的舉動。

    他站了起來，端著槍，怒吼著向山下的匪徒衝去。那血紅的雙眼，就像是一頭發狂的野獸，殺氣騰騰。

    “殺！”

    二柱愣了，山下的匪徒也愣了，一時之間，槍聲竟然全都停下，出現了詭異的安靜，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王磊！你瘋了？快回來！”

    回過神來的二柱臉色大變，下意識的想起身去拉住他，可是這時王磊已經衝出了二十多米，顯然已經遲了。而短暫的驚愕之後，匪徒們的火力也再次爆發，紛亂的彈雨立刻將二柱逼回了單兵掩體，而更多的，則集中在毫無遮掩的王磊身上。

    幸好，要擊中一個百多米外快速移動的目標並不是伴容易的事；幸好，開槍的匪徒們並沒有他們的老大阿豹那樣的槍法；幸好，在關鍵的時候，王磊被腳下的草藤絆了一下，一頭栽倒在路旁的土丘邊，讓拚命射擊的匪徒們失去了目標。

    這一摔，倒是讓王磊清醒了過來，不禁為自己剛才的魯莽嚇出了一身的冷汗，不過，在鬼門關前這轉了一圈後，他心中的恐懼卻是淡了許多，突然覺得那些紛飛的子彈其實也不是那可怕了。

    他開始還擊。

    ……

    “上！黑子，你們幾個從左邊抄過去，他們就兩個人，包上去幹掉他們！”

    一個匪徒大聲的吼道，他的話立刻得到了同伴的響應。幾個匪徒在其他同夥的掩護下開始向山頭的左側機動。發現了他們的企圖後，王磊和二柱拚命開槍壓製，卻因地形複雜和對方的火力太強而失敗，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側翼漸漸暴露在對方的火力之下。

    原本就已經很單薄的火力此時更顯無力，兩支槍，無論如何也是很難同時封鎖兩個方向十幾名敵人的。王磊和二柱心急如焚，隻能拚命的開槍壓製，可是這樣一來子彈的消耗卻又成倍加劇，轉眼間，兩人的子彈都已見底。麵對著十幾個如狼似虎的凶徒，一旦子彈打光，後果可想而知。

    發現倆人的火力突然弱了下來，匪徒興奮的大叫著，越發囂張。

    “快！快上！他們頂不住了！衝上去！”

    “他們沒子彈了！媽的，衝上去幹死他們！”

    這時，槍聲從匪徒們身後傳來。

    左側，黑子正帶領著幾名同夥向山上逼近，仗著強大的火力優勢，他們幾乎將山上的兩名軍人壓得無法抬頭，這種爽快的感覺讓他和他的同夥們都異常興奮，有一種老鼠戰勝了貓的報複快感。

    可是，隨著身後傳來的槍聲，一名正在開槍的匪徒腦袋突然如西瓜般的碎開，那紅的白的如煙花般噴濺而出，失去了半個頭的屍體連哼都沒哼一聲便一頭栽倒在地，不時的還抽動兩下。